三个月眨眼就过。
前儿个夜里还下了场小雨，今儿个天刚亮，青云宗后山禁地的云雾就散了大半。那片常年锁着雾气的山谷，这会儿早被人声填得满满当当，连风穿过林叶的声儿都被盖过去了。
石阶上、空地上，挤着足足数百个核心真传。
有人穿着簇新的宗门制服，袖口绣着代表身份的银纹，手却不停摩挲着腰间的法器；有人背着比人还高的兵器，裤腿沾着泥点，一看就是天没亮就往这儿赶；还有几个凑在一块儿低声嘀咕，眼神时不时往祭坛瞟，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法诀。
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收得紧紧的，没半点儿松懈。
眼瞅着祭坛的方向，眼神又亮又绷 —— 一半是盼着秘境里的机缘，像千年灵草、上古法器这些，谁不惦记？另一半是怕里头藏着的凶险，去年进秘境的师兄，回来时断了条胳膊，说里头连石头都能咬人的。
叶凡站在人群偏后的位置，左手捏着腰间的储物袋，指尖反复蹭过袋口那道暗纹。
那是出发前李师兄偷偷塞给他的护符，青黑色的玉片，上面刻着细碎的阵纹。当时李师兄拍着他的肩，声音压得很低：“这玩意儿能挡一次空间乱流，秘境里传送最凶险，你拿着准没错。”
这会儿摸着玉片微凉的触感，叶凡心里踏实了点，又想起师父临走前的叮嘱：“别贪多，活着出来比啥都强。”
他抬头往旁边看，赵铁柱正把背后的巨斧卸下来，粗粝的手掌在斧刃上擦了擦。那巨斧是玄铁铸的，沉得很，平常没人敢随便碰，可赵铁柱拎着跟拎木棍似的。
“等会儿我走前面！” 赵铁柱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儿压着声，可还是能传到叶凡耳朵里，“我这斧头劈空间裂缝最管用，有啥动静我先扛着，你们跟在后面！”
他说着，又把斧柄上的汗渍蹭了蹭，金属斧身被晨光映得泛着冷光，可他眼里的光却热得很。
柳如烟就站在赵铁柱旁边，垂着眸，指尖正一点点理着袖口的阵纹。她穿了件淡青色的裙子，裙摆绣着细小的流云纹，这会儿被风一吹，轻轻晃着。
昨晚她压根没合眼，把宗门给的秘境残图在脑子里过了三遍，连哪片区域有妖兽、哪处可能有灵脉都记清了。可这会儿指尖还是轻轻抖了下 —— 随机传送这事儿，谁也没谱，万一跟叶凡、赵铁柱传散了，在陌生的秘境里可太危险了。
“我把定位符分你们俩。” 柳如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很清楚，“捏碎就能感应到彼此的方向，不过范围只有百里，要是传得太远……”
她说着顿了顿，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黄符，递到两人手里：“尽量往东域靠，残图说东域相对安全点。”
叶凡接过符纸，指尖碰到她的指尖，冰凉凉的。他点点头：“放心，我会盯着方向。”
赵铁柱也赶紧把符纸塞进怀里，拍了拍胸口：“我肯定不跑远，要是传偏了，我就找个高地方等你们！”
三人凑在一块儿，最后检查了遍随身的东西。叶凡摸了摸怀里的疗伤丹，赵铁柱试了试斧头的松紧，柳如烟又确认了遍阵纹的灵力，没人多说话，但神色都挺肃然。
周围的吵嚷声突然小了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山谷正中间挪 —— 那座老祭坛，终于有动静了。
祭坛杵在那儿不知多少年，黑沉沉的石面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文，有的地方还崩了小石子，看着破破烂烂的。可这会儿，那些符文正透着点儿微光，淡金色的，忽明忽暗的，像跟着风的节奏在喘气。
风里好像也多了点不一样的味儿，不是草木的清香，是种很古老的气息，带着点土腥气，又有点凉丝丝的，往人骨头缝里钻。
“跟天地间的灵气应和上了……” 人群里有人低低说了句。
叶凡也感觉到了，体内的灵罡好像被什么东西勾着，轻轻晃了晃。他赶紧收了心神，师父说过，秘境开启时的天地异象最容易扰人心神，不能大意。
日头一点点往上爬，终于爬到了头顶。
金色的阳光像瀑布似的，正好砸在祭坛顶那块菱形晶石上。那晶石本来是灰扑扑的，被阳光一照，突然亮了起来。
就这一秒，出事了！
“嗡 ——！”
一声沉闷的响，从祭坛底下传出来，震得地面都轻轻颤了颤。紧接着，晶石突然炸出月白色的光，不是慢慢亮的，是猛地炸开，直戳戳往天上冲！
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围的云彩都被染成了淡银色，连远处的山峰都罩上了层白光。
“好强的灵力！” 有人忍不住喊了声，往后退了两步。
祭坛跟着就晃，石面嗡嗡响，上面的符文跟活过来似的，唰唰唰在石面上跑，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有的符文还脱离了石面，飘在半空中，绕着祭坛转圈圈，像一群发光的小虫子。
头顶的空气开始拧巴，不是平常的风，是空间在动。
先是像被人揉成了一团布，皱巴巴的，接着又被硬生生扯开，发出 “嘶啦” 的响，最后 “嘭” 的一下，撑出个巨大的漩涡 —— 足足有十丈宽，比祭坛还高。
漩涡的边缘是淡蓝色的，转得飞快，带着 “呼呼” 的风声，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刮空气。中间却黑得发沉，瞅着就像个无底洞，深不见底。
一股奇怪的味儿从漩涡里飘出来，又老又冷，还带着点血腥气，让人头皮发麻 ——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气息，陌生得让人心里发慌。
空间里的气浪猛地扫过来，衣角被掀得啪啪响，连头发丝都贴在脸上乱晃。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弟子，身子都晃了晃，赶紧运起灵罡稳住。
旁边突然传来个沉得像打雷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所有动静。
“都安静！”
是守在祭坛边的王长老。他穿着深紫色的长老袍，白胡子飘到胸口，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杖头的龙珠正透着光。他站在那儿，身上的气息压得人胸口发闷，比祭坛的石头还沉，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幻月秘境入口开了！”
王长老的声音又响了点，盖过了漩涡的嗡鸣，每个字都砸在人耳朵里，清清楚楚，没半点儿含糊。
“所有弟子听好！按顺序进！”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人群，那目光跟刀子似的，没半点儿温度。
“记住，秘境只开一个月！”
“一个月后，入口会再开一个时辰，过了点没出来的，就永远困在里头，宗门绝不会派人去救！”
这话一出来，人群里有人倒吸了口凉气，还有人脸色白了点。
王长老好像没看见似的，接着说：“进去之后，别想着靠宗门，是死是活全看自己的本事！抢机缘也好，躲危险也罢，出了岔子，宗门概不负责！”
最后一个字落音，他手猛地一挥，龙头拐杖在地上顿了下：“现在 —— 进！”
排在最前面的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眼。
有个穿红衣的弟子，猛地吸了口气，脸上的紧张少了点，多了点狠劲。他手一扬，腰间的佩剑飞了出来，踩着剑就往漩涡冲：“走了！晚了机缘就被人抢了！”
旁边几个人也不含糊，有的化作流光，有的踩着法器，没半点犹豫就扎进了漩涡里。
眨眼间就没影了，连点光都没剩下，好像那漩涡就是个无底的口袋，吞进去就没了动静。
“叶师弟，柳师妹，咱们也上！”
赵铁柱吼了一声，眼里的光跟要烧起来似的。他把巨斧扛到肩上，脚下一蹬，地面都轻轻震了下，攥着斧柄就往前冲。
柳如烟赶紧跟上，袖口的阵纹已经亮了丝微光，那是她提前布好的防护阵，能挡点空间里的乱流。
“小心随机传送，别慌！” 她又叮嘱了句，声音轻，却飘得挺远。这风险他们早知道，但这会儿多提一句，心里总能稳点。
叶凡最后看了眼祭坛，王长老还站在那儿，眼神盯着漩涡，不知道在想啥。他深吸了口气，脚一蹬，身子就飘了起来，腰间储物袋里的护符好像也热了点，像是在回应他的灵力。
“按计划在秘境东域汇合！” 叶凡喊了声，跟上两人的脚步。
三个身影一前两后，很快就混进了往漩涡冲的人流里。
周围全是弟子的声音，有的在喊同伴的名字，有的在念口诀，还有的在给自己打气。风更急了，漩涡的声音也更大了，“呼呼” 的，像在催着人进去。
刚碰到漩涡的边儿，叶凡就觉得浑身一紧。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向里扯，不是往外拉，是往中间挤，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拆了，连体内的灵罡都晃了晃，差点散了。
他赶紧运起灵力，把灵罡往身上裹得死死的，指尖掐着师父教的定身诀，不敢有半点松懈。
眼前全是乱七八糟的光，红的、绿的、紫的，晃得人头晕，连哪是东哪是西都分不清。时间好像也停了，又好像在飞，脑子里嗡嗡的，啥都想不起来，只能感觉到那股撕扯力越来越强。
他想起赵铁柱的巨斧，想起柳如烟的阵纹，还想起李师兄塞给他的护符 —— 护符这会儿更热了，贴在腰间，像个小暖炉，顺着他的经脉往全身送暖意。
“别慌……” 叶凡在心里对自己说，“传送到东域，找到他们……”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股力道突然变猛了，像有只无形的手，一把把他往漩涡深处推。
眼前的光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整个人被漩涡里的黑暗彻底吞了进去。
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山谷里，往漩涡冲的弟子还在继续，王长老拄着拐杖，眼神沉得像水。漩涡还在转，月白色的光还在亮，可没人知道，刚才被吞进去的叶凡，这会儿正往秘境的哪个角落飘去。
更没人知道，这一吞，等着他的是啥样的鬼地方 —— 是遍地灵草的宝地，还是藏着凶兽的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