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通风井的时候,太阳刚把头顶的云晒透了点,可一掀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盖子,一股凉飕飕的霉味还是顺着缝往鼻子里钻,混着点铁锈和旧木头的味道,周九饼刚吸了一口,就忍不住“阿嚏”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混着灰尘飘了半米远,正好落在前面林克己的后背上。
“周九饼,你能不能憋会儿?”林克己回头,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眼神里带着点无奈,伸手拍了拍后背的灰,“这地方本来就脏,你还添乱。”
周九饼赶紧缩了缩脖子,双手合十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忍住,这味儿太冲了,比我妈做的酸菜坛子还上头。”
说着他还踮着脚,往通风井里瞅了瞅,里面黑黢黢的,只能看见往下延伸的台阶,台阶上长了层薄薄的青苔,看着就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我说咱就不能拿个大点的灯?手机电筒那点光,跟萤火虫似的,万一踩空了,不得摔成馅饼?”
“急什么,先把安全绳系上。”尹笙从随身的工具包里翻东西,手伸进去摸了半天,先摸出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又摸出一包纸巾,最后才拽出几根橙色的安全绳,“昨天加班剩的,结实着呢,你要是怕摔,第一个给你系。”
周九饼赶紧摆手:“别别别,我才不怕,我就是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毕竟咱是来查案子的,不是来送命的。”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凑过去,让尹笙把安全绳系在腰上,系的时候还不停念叨“紧点紧点,别松了”,尹笙拽了拽绳子,故意逗他:“再紧点你就喘不过气了,到时候不用摔,先憋死了。”
罗慢没掺和他们俩的拌嘴,他搓了搓手,先弯腰钻进了通风井,脚刚踩在第一级台阶上,就感觉到鞋底沾了点湿滑的青苔,赶紧扶住旁边的墙。墙皮早就掉得七零八落,一摸就掉渣,蹭得他手心全是灰。
他打开手机电筒,光柱顺着井道墙慢慢扫过去,一开始看见的都是旧划痕,有的都发黑了,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年的,直到扫到井道中间的位置,他突然停住了。
“哎,你们过来看看,这有新的。”罗慢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井道里格外清楚。
周九饼一听,赶紧跟着钻进来,结果没注意头顶的铁盖子,“咚”的一声撞了个正着,疼得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强撑着说:“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撞这一下值不值。”
林克己和尹笙也跟着进来,四个人挤在不算宽的井道里,尹笙还特意把自己的手机电筒也打开,两束光凑在一起,总算把那几道划痕照得清清楚楚。
罗慢蹲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划痕,指尖立刻沾了层新鲜的铁屑,他皱着眉,把手指举到光底下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井道的方向,伸手比量了一下角度。
“你们看,这划痕的角度,大概三十度左右。”罗慢说着,把胳膊伸直,手腕往下压了压,“就跟咱们平时切披萨,切个六分之一的角似的,而且这划痕没积灰,铁屑还是亮的,肯定是最近一两天刚弄出来的。”
周九饼凑过去,也学着罗慢的样子摸了摸划痕,结果没控制好力度,指甲盖蹭了一下,疼得他赶紧缩手,甩了甩手指:“嘶——还真挺新,这玩意儿是咋弄出来的?总不能是老鼠啃的吧?”
“你见过能啃出三十度角划痕的老鼠?那老鼠不得成精,还会算角度?”尹笙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再说了,这划痕是顺着井道往上的,老鼠还能顺着墙往上啃?”
罗慢没笑,他盯着划痕看了几秒,突然开口:“有人用滑轮组把火车头吊进去的。”
这话一出,井道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通风口传来的“呼呼”风声。
周九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仰头,脖子仰得都快折了,手还搭在额头上,跟看星星似的往井顶瞅,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啥,又把脖子缩回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滑轮?谁会这么闲啊?咱学校这破通风井,平时连人都懒得进来,还特意弄个滑轮组吊火车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嘀咕:“再说了,火车头虽说不大,那也几十斤呢,滑轮组哪儿来的?绳子够结实吗?万一吊到一半断了,火车头砸下来,不得把这井道砸穿?”
“你少念叨两句,看看不就知道了。”林克己说着,把手机电筒的光调到最亮,手臂使劲往上举,光柱一点点往上移,先照到井壁上的裂缝,再往上,照到井顶的时候,所有人都“哦”了一声——井顶的钢梁上,居然真的焊着一个简易滑轮,滑轮是用粗铁丝做的,看着有点歪,边缘还带着没打磨干净的毛刺,绳子绕在滑轮上,垂下来一小截,在光底下晃了晃。
“还真有滑轮!”周九饼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扯那截绳子,刚碰到,就被尹笙一把拍掉了手。
“你手欠啊?”尹笙没好气地说,“万一这绳子不结实,你一扯断了,回头查不出线索,你负责?”
周九饼赶紧把手缩回来,搓了搓手心,小声嘟囔:“我就看看结实不结实,至于这么凶吗?”
林克己没管他们俩,他踮着脚,使劲往上凑,想看清绳子的材质,看了半天,突然指着绳子说:“你们看,这绳子上有亮片,是舞台幕布的升降绳!”
众人赶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还真看见绳子上沾着几个小小的银色亮片,有的还粘在绳子的缝隙里,一看就是学校礼堂舞台幕布上的——上次校庆演出,幕布上就挂满了这种亮片,散场的时候还掉了一地,打扫卫生的阿姨还吐槽了好几天。
“好家伙,连幕布绳都敢拆,这几个人胆子也太大了。
周九饼咋舌,“上次我就想扯个亮片玩玩,都被舞台老师骂了一顿,他们倒好,直接把绳子拆了,这要是被发现了,不得记过?”
“现在不是说记过的事,先看看这滑轮能不能承重。”尹笙说着,从工具包里掏出激光测距仪,先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按了两下开机键,结果没反应,他皱了皱眉,又按了几下,还是没反应,忍不住骂了一句:“不是吧,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坏了?”
周九饼凑过来,探头看了看:“是不是没电了?你昨天充电了吗?”
“充了啊!”尹笙说着,又拍了拍测距仪,这次终于“嘀”的一声开了机,他松了口气,“还好,虚惊一场,要是坏了,咱还得回去拿,多麻烦。”
他举起测距仪,把激光红点对准井顶的滑轮,眼睛贴着取景器,手指按了几下,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
尹笙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抬起来,对众人说:“滑轮的承重是100公斤,足够了——那辆小火车头我之前称过,也就85公斤左右,加上绳子和滑轮的损耗,也绰绰有余。”
“这么说,罗慢说的是对的,真有人用滑轮组吊火车头?”周九饼摸了摸下巴,一脸不敢相信,“可他们咋把滑轮焊到井顶上去的?那井顶离地面好几米,还得带焊枪,多费劲啊?”
“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说不定前几天就趁着晚上没人,偷偷进来弄了。”林克己说,“现在线索差不多齐了,咱把推理理一理。”
说着,几个人就从通风井里钻了出来,外面的太阳比刚才更晒了,周九饼一出来就伸了个懒腰,还踢了踢腿,吐槽道:“还是外面舒服,里面又黑又凉,差点冻成冰棍。”
尹笙把工具包往地上一放,又去旁边搬了块白板——这白板是从旁边的教室借的,边缘都掉漆了,上面还写着几道没擦干净的数学公式,林克己找了块抹布,擦了半天,才把公式擦干净,又从周九饼手里接过马克笔,结果刚写了一个“2”,笔就没水了。
“不是吧,你这笔是从哪儿捡的?”林克己无奈地看着周九饼。
周九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上次上课剩的,我以为还有水呢,没事没事,我这儿还有。”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好几支马克笔,挨个试了试,试到第三支,终于有了水,递给林克己,“诺,这个能用,刚才那两支,就当备用吧。”
林克己接过笔,在白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他写字的时候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几个嫌疑人——那几个人站在树荫下,手里攥着衣角,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跟他们对视。
“首先,22点30分,三个人合力把火车头推到通风井口。”林克己写完这一行,顿了顿,抬头对众人说,“那辆火车头看着沉,但地面是水泥地,而且通风井口离火车头原来的位置不远,三个人一起推,再稍微垫点东西减少摩擦力,应该能推过去,推的时候肯定会累得满头大汗,现场说不定还能找到汗渍,不过估计已经被清理了。”
周九饼凑过来,指着白板说:“那他们推的时候,就没人看见吗?晚上10点半,学校里还有人没睡吧?”
“通风井口在操场的角落,晚上那个点,操场基本没人,而且他们肯定选了没监控的地方,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林克己解释道,然后又往下写,“22点32分,用幕布绳加上滑轮,把火车头吊进井道。”
“就两分钟?能吊完吗?”周九饼又问,“万一吊到一半,有人过来了,那不就露馅了?”
“两分钟够了,滑轮组能省劲,三个人分工,一个人拉绳子,一个人扶着火车头,不让它撞墙,还有一个人望风,动作快点,肯定能完成。”罗慢接过话,“而且他们肯定提前练过,不然不敢这么快。”
林克己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写:“22点35分,在井道尽头用木架固定,制造‘神秘失踪’的假象。”
写完这一行,他又补充道,“井道尽头有块空地,用几根木头搭个架子,把火车头固定在上面,再把绳子收起来,从外面看,火车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谁也想不到会藏在通风井里。”
最后,林克己在白板的最下面,写下了动机:“想逼学校拨款修轴承,再风光归还。”
写完之后,他把马克笔往白板旁边一放,转过身,看着那几个嫌疑人,语气平静地说:“这就是我们的最终推理,你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几个嫌疑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有人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手指不停地抠着鞋边;有人双手攥着衣角,指节都有点发白;还有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白板上的推理,又赶紧低下头,眼神里满是紧张。
周九饼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你们要是承认了,说不定学校能从轻处理”,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林克己递了个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摸了摸鼻子,又退到了后面。
尹笙靠在旁边的树上,手里转着激光测距仪,没说话,只是眼神一直落在那几个嫌疑人身上,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罗慢则站在白板旁边,盯着上面的推理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嫌疑人,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站在嫌疑人中间的白杉,突然慢慢低下了头,他的头发有点长,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双手攥得更紧了,肩膀轻轻抖了一下,然后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小声说:“我们只是想救它。”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风又吹了过来,树叶“沙沙”地响,白板上的马克笔字迹,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几个嫌疑人听到白杉的话,也纷纷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委屈,轻轻点了点头,还是没人说话,但气氛却比刚才柔和了一点。
周九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挠了挠头;尹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林克己看着白杉,又看了看白板上的“动机”,手里的马克笔,不自觉地捏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