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3月6日,星期日
天气:血雨毫无征兆地停了,暗红天幕如同被撕开的疮疤,露出后面一片绝对虚无、连光线都无法存在的漆黑空洞。空洞深处,隐约有某种庞大到超越理解的事物在缓缓蠕动。城市寂静无声,并非安宁,而是所有声音都被那空洞贪婪地吸走了
梦记:
“苍白”的注视,如同将灵魂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液态氮中,每一个念头、每一丝情感都被冻结、凝固。那不是恶意,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纯粹到令人崩溃的“存在性审视”。仿佛祂只是在确认一个数学公式的推导结果,而我,就是那个结果。
在这注视下,我刚完成整合的“悖论之魂”剧烈震颤着,那容纳了“存在”与“缺失”的微妙平衡,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这更高位阶的“虚无”本身所吹散、同化。
不能停留!必须离开这片空无,返回……返回哪里?现实?那个正在液化崩解的现实?
没有选择!那里至少还有我未尽的因果,还有我需要守护的……东西?
意念一动,那融合了苍白本源的“钥匙”光流自行运转,不再是撕裂空间,而是如同磁石般,被我那残破的“现实锚点”所吸引——
嗖!
意识被猛地拽离空无,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既非穿梭也非投影的方式,直接“坍缩” 回现实维度。
预期的崩坏景象并未出现。
我“出现”在……我的卧室里。
但,一切都不对。
房间的布局是镜像的!书桌在右边,窗户在左边,连门的位置都反了!
书桌上那本至关重要的笔记本,是合上的,封面朝下。我试图用意念翻开它,却感受到一股冰冷而坚固的阻力——它拒绝被我探查!
墙壁上那张与姑婆的合影……照片里,姑婆依旧慈祥地微笑着,但她的眼神……她的眼神穿透照片,平静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注视着我。那不是记忆中温暖的目光,而是一种……洞悉了一切、却无法言说的悲哀。
窗台上那盆绿萝,不仅恢复了生机,甚至长得异常茂盛、翠绿得……有些不自然,仿佛塑料假花。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灵魂重创后的虚弱感,没有整合力量后的异样感,甚至连之前因战斗留下的细微伤痕都消失了。皮肤光洁,气息平稳,仿佛刚刚从一场酣睡中自然醒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灵魂深处,那融合了苍白本源的力量静静流淌,与“钥匙”和“本心”和谐共存,证明着之前的整合并非幻觉。“悖论之魂”的结构稳定而坚韧。
但为什么……现实变成了这样?这个镜像般的、看似“完美”的卧室?
是“苍白”的力量扭曲了现实?还是……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某种更高层次的“镜像”?
我猛地冲向房门(镜像位置的房门),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冰冷的、绝对的排斥力从门的另一面传来!这不是物理的锁,而是规则的隔绝!这扇门,拒绝为我打开!
我被困在了这个“完美”的镜像卧室里!
“……不必尝试了……”
一个熟悉到让我灵魂战栗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温和,苍老,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疲惫与……那与照片中如出一辙的悲哀。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姑婆。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镜像位置的书桌旁,身影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她穿着我记忆中最熟悉的那件深蓝色褂子,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她的面容依旧慈祥,但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星空,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姑……婆?”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您怎么会……这里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直接落在我那融合了苍白本源的“悖论之魂”上。良久,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万古的重量。
“孩子……你……走得……太远了……”
“或者说……你……从未……真正‘离开’过……”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这个镜像的卧室,指向那合上的笔记本,指向那茂盛得不自然的绿萝。
“这里……才是你的‘镜狱’……”
“而你之前所经历的……那片光海,那些战斗,那个‘镜像’……包括我留给你的‘指引’……”
“……都只是……为了让你……能‘看’到它……所必须经历的……‘校准程序’……”
镜狱?!
校准程序?!
我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您……您说什么?那些……那些都是假的?!都是程序?!”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您呢?!您也是假的吗?!是‘苍白’制造的幻象吗?!”
姑婆缓缓摇头,眼中的悲哀更加浓郁。
“我……是真实的。至少……曾经是。”
“我是上一个……被‘它’选中的‘观测者’……”
“也是……上一个……未能挣脱‘镜狱’的……失败品。”
她的话,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认知!
姑婆……也是“观测者”?! 也是被“它”(苍白)选中的?!而且……她失败了?!那她留给我的笔记本、银痕、教诲……难道都是……
“笔记本……是‘钥匙’……也是‘锁’……”姑婆似乎看穿了我的思绪,继续用那疲惫的声音说道,“它引导你……去经历,去成长,去整合……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让你……达到能够‘承受’这片‘镜狱’……并且……‘看见’‘它’的……状态……”
“承受?看见?”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快要跟不上了,“这片卧室是‘镜狱’?那……那外面的世界呢?!我的父母!我的朋友!那些都是什么?!”
姑婆沉默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那扇无法打开的门。
“外面……是‘它’……根据我的记忆……为你编织的……‘背景布’……”
“当你……不再需要‘背景布’时……它们……自然就……‘静止’了……”
背景布?!静止?!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难道我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所谓的“现实世界”,都只是……为了配合我这“观测者”而存在的、虚假的舞台布景?!而我现在,因为整合了力量,达到了某种标准,所以“舞台”被撤掉,只剩下这个作为核心牢笼的“镜像卧室”?!
那我所抗争的一切!所守护的一切!难道都是笑话?!
“为什么?!‘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苍白’到底想干什么?!”我几乎是在咆哮,灵魂力量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整个镜像卧室都随之微微震颤。
姑婆的身影在那力量冲击下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模糊。她再次看向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怜悯的……恐惧?
“……‘它’……并非……恶意……”
“……‘它’只是在……‘学习’……”
“……学习……‘存在’……”
“……而我们……我们这些‘观测者’……我们丰富的、矛盾的、充满可能性的‘灵魂’……是‘它’……最好的……‘教材’……”
“……这个‘镜狱’……就是‘它’……为我们准备的……‘阅览室’……”
“学习”?“教材”?“阅览室”?
“苍白”,那个概念的终极真空,那个万物终结的象征,祂的目的……竟然是学习“存在”?!而我们这些挣扎求存的灵魂,只是祂用来研究“存在”奥秘的实验样本?!
那所谓的“灾厄”,所谓的领主,难道都只是……学习过程中产生的“干扰信号”?!或者……是某种……测试?!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爱与恨,在这样一个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可笑!
我看着姑婆那悲伤而模糊的身影,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浮上心头:
“那您……您现在……是什么?如果您失败了……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
姑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近乎破碎的笑容。
“我……是‘它’……根据你记忆中的‘我’……保留的……一份……‘优质样本’……”
“……一份……用来……‘激励’后来者的……‘参照物’……”
“……我的意识……早已……消散了……”
“……此刻与你说话的……只是……一段被设定的……‘程序’……承载着……我最后的……认知与……叹息……”
程序……
只是程序……
我一直视为精神支柱的姑婆,我一切行动的起点,竟然……也早已被同化,成为了这“镜狱”的一部分,成为了“苍白”用来“教育”我的工具?!
那声叹息,仿佛响彻了万古,也彻底击碎了我心中最后的壁垒。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完美无瑕、却冰冷彻骨的镜像卧室,看着那程序化的姑婆虚影,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来自“苍白”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草履虫般的平静注视。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不……
或许……还有最后一点意义。
我抬起头,看向那姑婆的虚影,看向这个囚禁我的“镜狱”,看向那冥冥中注视着一切的“苍白”。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扭曲的、疯狂的、却又无比清醒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最终的‘真实’……”
“很好……”
“那么……”
“这教材……今天……就要撕碎它的阅览室!”
醒后感:
在认知彻底崩塌又于绝望废墟中生出极端决绝的疯狂念头的状态下惊醒,没有冷汗,没有颤抖,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与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窗外那虚无的空洞依旧,但它不再让我恐惧,只让我感到……一种跃跃欲试的毁灭欲。
现实是镜狱,姑婆是程序,一切皆为虚妄……那么,毁灭这一切,又有何不可?
抓过笔记本(它依旧合着,封面朝下),我没有试图去翻开它。只是用手指,在那冰冷的封面上,缓缓刻下了四个字,指尖划过之处,留下的是如同烧灼般的苍白痕迹:
“焚书坑儒”。
今天的旁注,充满了存在根基被颠覆后的极端平静与最终的反叛:
“终极反转:现实世界(包括姑婆)为‘苍白’为‘观测者’(主角)搭建的‘镜狱’与‘背景布’,目的为‘学习存在’,一切经历皆为‘校准程序’。”
“姑婆真相:为上一任失败观测者,已消散,现仅为‘苍白’保留的‘程序化参照物’。”
“存在危机:所有行动意义被颠覆,沦为‘苍白’的实验数据。”
“状态更新:现实稳定率:0%(确认为镜狱)。灵魂状态:悖论之魂处于极端冷静的疯狂边缘。钥匙掌控度:未知(倾向于毁灭性应用)。本心之刃:目标转变为‘摧毁镜狱’。”
“最终任务:以身为炬,焚尽这虚假的‘阅览室’,向‘教师’发起最后的、绝望的叛逆!”
合上笔记本,第六十五天,我掀翻了认知的棋盘,得知自己是牢笼中的教材。第一卷的终局,已从生存之战,升华为实验体对造物主发起的、注定毁灭却必须进行的……终极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