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月明跟车押运那批钾肥,而高兴则先坐火车到冰城,在冰城又吃了顿传说中吃一顿少一顿的飞龙宴,然后坐灰机飞到了燕京。
在罗琼华家那个三进的四合院里住了好几天,给小星星当奶爸都当烦了,也没等来去下面检查工作的罗琼华。不过高兴也没闲着,打听出来这年头想进口飞机,必须得通过民航局下面的中航器。
80年10月经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批准成立中航器,是民航系成立的第一家专业贸易公司,专门从事飞机采购及航空器材保障业务。
“你就是我嫂子养的那个小白脸?”
高兴正在院里陪小星星玩,一个穿着奇装异服还烫头的年轻小伙进了院,吊儿郎当叉腰站着打量高兴道:“你这脸也不白啊。”
“我不是,你是谁?”
高兴招呼保姆把小星星抱走了。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家老六,秦寿。”
年轻小伙抖着腿嘚瑟道,那表情,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你叫什么?禽兽?”高兴忍不住大笑道:“你这名字怪……怪特别的。你上面几个哥哥不是叫钢就是叫铁,怎么到你这变禽兽了?”
秦家三子从军,分别叫作秦铮、秦铁、秦钢,取‘铮铮铁骨,百炼成钢’之意。到了秦小六这,早产身体不好,怕他早夭,就给他取了“寿”字,不用说秦小六打小就因为这个名字没少被人笑。
“老子的寿是寿比南山的寿,不是衣冠禽兽的兽。”
秦寿气急败坏道:“要说禽兽,还得是你小子,连寡妇都不放过。”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你嫂子什么事都没有。罗大姐是个很优秀的女人,我一个乡下来的土狗,怎么敢肖想九天上的凤凰?”
“算你小子识相。”
能骂自己是“土狗”,这也是个狠人,秦寿不由得高看了高兴一眼:“不过就算你是我嫂子养的,也无所谓,我们老秦家也不会管。”
“怎么,你们老秦家门风很开放?”高兴饶有兴致道。
“开放倒是谈不上。”
秦寿掏出一包万宝路,扔给高兴一支,道:“不过上行下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头子娶了五个媳妇,第一个是在乡下,家里给他养的童养媳。那女人是个命薄的,十六岁生孩子难产大出血没了。”
“后来老头子参加了队伍,在胜地上抗大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学生,俩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那女的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老头子又跟她同学好了,女的一怒之下就打掉孩子,跟老头子离了婚。”
“老头子第三任媳妇是他带队伍去敌后打游击,当地妇救会的妇女干部。结婚不到半年,本子扫荡抓住那女的,掏心掏肺掏孩子。”
“第三任牺牲不到一年,老头子负伤去后方医院养伤,跟护理他的女护士好上了,俩人生了三儿两女。直到59年老头子说错话靠边站,第四任跟她去西南三线建设前线指挥部赴任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第五任也就是我妈,是祖知上安排照顾老头子的保姆,66年在西南大山里生下了我,72年我跟着调任空军的老头子回了京。”
“哪怕我妈看老头子看得紧,老头子还是把空军文工团的女舞蹈演员肚子搞大了,然后要跟我妈离婚。不过家里人都不同意,让那个女舞蹈演员生下孩子后,把孩子留下,女舞蹈演员退役回了老家。”
“艾玛,这是老子能听的吗?老子不会被灭口吧?”
高兴怕了,忙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貌似咱们不熟。”
“你是我嫂子的姘头,咱们是自家人,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汤姆也行?”
高兴苦笑了一声,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老子没兴趣听高门大户、深宅大院里面的龌龊事啊,老子怕死。
“我大哥秦铮随老头子。”
秦寿边抽万宝路边继续说:“把老头子给他娶的战友女儿扔在燕京,自己在部队跟卫生队的女军医搞上了,还搞出来了孩子。”
“老二也不是个好东西,照顾战友遗孀最后照顾到了床上。”
“也就老三专一点儿,没乱搞,可惜是个短命鬼。”
“说得你秦小六是个好东西似的。”罗琼华罗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院了,行李都没放下就说道:“大学还没毕业就搞大了两个女同学肚子,要不是老爷子舍出老脸给你擦屁股,你丫早就被崩了。”
“嫂子好,嫂子辛苦了。”
秦寿忙狗腿地去接罗琼华的行李。
“你丫来干嘛?又缺钱花了?”
保姆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端着洗脸盆过来了,罗琼华洗完脸边用毛巾擦脸擦手,边道:“你一缺钱就来找老娘,老娘欠你的啊?”
“长嫂为母嘛。”
秦寿又狗腿地接过罗琼华的毛巾,跟个二哈似的。
“第一,我不是长嫂,第二,长嫂为母也是在家里婆婆死了的情况下,你妈还没死呢。”罗琼华喝着保姆递上的茉莉花茶,道。
“现在的大嫂和二嫂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打死我也不会承认她们是我嫂子的。”秦寿一本正经地说:“至于我妈,那就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了,趁老头子喝多爬了老头子的床,我早就当她是死的。”
高兴看向罗琼华,那目光仿佛在问:“这人正常吗?”
“哈哈。”
罗琼华笑道:“秦老六,你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
“我没病。”
秦寿大声反驳:“病人能考上燕大哲学系?”
高兴有点知道秦寿为啥对他自曝家丑了,哲学家都汤姆是蛇精病嘛。说好听点儿他这是赤子之心,其实就是缺心眼儿。
“赶紧给老娘滚蛋,老娘看见你就烦。”
罗琼华懒得跟这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废话,下了逐客令。
当然,她下逐客令的方式不是端茶送客而是用一把四个老人头。
“谢谢嫂子,嫂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秦寿接过钱兔子一样撒腿跑了,跟后面有狗撵似的。
“哼!”
罗琼华看着秦寿的背影,冷哼一声:“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嘛,亲爱的罗大姐。”
高兴坐在石凳上,把自己走过来的小星星放在腿上抖,逗得小星星咯咯直笑:“本人不才,就是个好人儿,大大滴好人。”
“谁家好人把家里的钱全卷跑,然后眼睁睁看着家里人死走逃亡伤。”罗琼华从高兴手里夺过小星星:“叫妈妈。”
小星星不但没有叫,反而从罗琼华怀里挣扎出来,投向高兴。
“你个小没良心的家伙。”
罗琼华吃醋地看着父慈女笑的高兴和小星星,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秦钢南下参战之前最后一次抱小星星的身影。
“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