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
直到时笙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重重的阴影之中,自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光,也随之彻底黯淡下来,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殿内,只剩下他与师父两人,空气静默得令人心慌。
“她方才……”大巫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在协助稳定你精神核心时,其强大的精神力,可能……无意间触及并进入了你的意识海深。
或许……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些令她感到困惑、甚至是难以理解的事情碎片。”
白煜骤然回头,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师父:“师父此话何意?您是说……笙笙她,是因为这个,所以在刻意地躲避我?”
“待她想通了其中关窍,理顺了心绪,自然会主动来找你的。”大巫的话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却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师父!”白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您可知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我白煜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她、对不起她的事情!”
大巫轻轻摇头,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神情:“具体为何,为师亦不知。意识海玄奥莫测,每个人所见,皆与其自身心境、缘法相关。或许……是某些连你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被遗忘的记忆烙印吧。”
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导,“说不定……等到明日,她便能自己想通了呢?”
大巫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今日也累了一整天了,你也消耗不小,先去休息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为防万一,免得隔墙有耳,你今夜,就在殿后的那个房间休息吧,那里设有禁制,更为稳妥。”
白煜看到师父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如同枯木般的疲惫与衰老之态,将所有追问的话都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心的酸楚与敬意。
他深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是。今日,辛苦师父了。煜儿先告退了。”
大巫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无力地挥了挥手,随即盘膝坐在蒲团上,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已与殿中沉沉的黑暗融为一体。
白煜依言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大殿后方。
白煜推开那间静室的房门,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雕花的木窗。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了他额前银白色的发丝。
他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得近乎残酷的明月,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与时笙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另一边,时笙跟随在兽王与龙垚身侧,一路无言。
皇宫内的长廊幽深寂静,唯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在石壁上轻轻回荡。
她忍不住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座渐行渐远的大巫殿,殿门如同巨兽沉默的口,已将那道银白色的身影吞噬。
白煜没有跟来,也没有任何挽留的言语,她心中那份因窥见秘密而产生的混乱与不安,此刻又混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兽王抱着“昏迷不醒”的龙垚,步履沉稳,但眉宇间那份属于父亲的忧虑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对未来的审慎。
他偶尔会侧目看向身旁的时笙,这个年轻的雌性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
自从金乌族和狐族灭族后,雌性鲜有精神力的,更别说能输注给别人的。这样强大的雌性必定会招来优秀的雄性,像白煜这种,但自己儿子不争不抢的,会幸福吗?
若两人真的结侣了,究竟是福是祸,即便是他也一时难以看清。
到了龙垚的王子别院,侍从早已接到消息,恭敬地守在苑门两侧,无声地行礼。
兽王亲自将龙垚安置在寝室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动作轻柔,与他在外杀伐决断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仔细地为儿子掖好被角,这才直起身,目光落在安静站在一旁的时笙身上。
“笙笙丫头,”兽王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长辈的温和,“今夜就辛苦你在此照看一二。垚儿他虽然醒了,但龙珠之力初融,怕有不稳。你精神力特殊,若有异状,也好及时察觉。”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既安排了时笙留下,又给了她一个恰当的身份和理由。
时笙微微屈膝行礼:“兽王陛下放心,我会留意的。”
兽王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儿子,这才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在门口稍作停顿,似乎轻叹了一声,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寝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时笙和榻上“昏迷”的龙垚,以及角落里静静燃烧的、散发着宁神香气的兽脂灯。
时笙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影影绰绰的奇异植物,心思却早已飘远。
那张属于“姑父”的、与金乌族惨案记忆碎片完全重合的脸,不断地在她脑海中闪现,与白煜平日里对她流露出的温柔、守护交织碰撞,让她心乱如麻。
她与白煜之间,是否从一开始就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时笙回过神来,转身走到床榻边。
只见龙垚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金棕色的龙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虽然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清明无比,正直直地望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感激、庆幸,还有一丝她看得分明,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炽热情感。
“你感觉怎么样?”时笙压下心中的纷乱,轻声问道,语气带着朋友间的关切。
龙垚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时笙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他一把,将软枕垫在他身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龙垚眼底的光芒更盛了几分。
“无妨了,甚至感觉……从未如此好过。”龙垚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力量感已在恢复,“父王的龙珠力量精纯,加上之前大巫的治疗,我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甚至因祸得福,突破了瓶颈。”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定时笙,“笙笙,我都知道了。是白煜告诉我的,若非你及时赶到,拼死相护,我们恐怕……都已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