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财家宴席引发的“腹泻风暴”,如同一场无形的瘟疫,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席卷了半个张家沟。
起初还只是参加宴席的赵家族亲及其家眷中招,但随着这些人返回各自家中,将病菌(他们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带回,以及那口被下了药的汤底可能还被某些节俭的村民打包回家二次利用……灾难开始蔓延。
夜幕降临,本该是炊烟袅袅、安静祥和的张家沟,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厕荒”之中。
家家户户的厕所都亮起了“客满”的红灯(如果厕所有灯的话),实际上是人满为患。茅坑前面排起的长龙,比正月十五看花灯的队伍还壮观。村民们捂着肚子,夹着双腿,脸上表情扭曲,在晚风中瑟瑟发抖,一边排队一边痛苦地呻吟、抱怨。
“哎哟喂……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前面的王老五你快点!”
“催啥催!拉稀是能催出来的吗?你以为放水龙头呢!”
“谁……谁带纸了?江湖救急啊!”
“妈的!赵有财家办的什么破席面!这是要灭了我们老赵家满门啊!”
抱怨声、催促声、不堪入耳的“噗嗤”声、以及小孩的哭闹声,在张家沟的夜空下交织回荡,谱写成一首味道浓郁的“腹泻交响曲”。
公共厕所(如果村里有的话)和几个大户人家相对宽敞的厕所成了兵家必争之地,甚至发生了为了一个坑位而险些动手的冲突。一些实在憋不住又抢不到坑位的村民,只能铤而走险,冲向村外的田野、河沟,给夜晚的张家沟增添了许多鬼鬼祟祟、速战速决的身影。
整个村子,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充满哀嚎的卫生间。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味,让夜行的野狗都绕道而行。
作为“风暴眼”的赵有财家,更是惨不忍睹。院子里一片狼藉,各种污秽物随处可见,连他自家养的看门狗都嫌弃地躲得远远的。赵有财本人更是拉得脸色蜡黄,双腿发软,几乎虚脱。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但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这绝不是简单的吃坏肚子!这是有人下毒!是针对他赵有财的阴谋!
“查!给老子查!到底是谁干的!”赵有财嘶哑着嗓子,对守在床边的赵小栓吼道,“肯定是张铁柱那个小王八蛋!他恨老子逼他还债!对!一定是他!”
赵小栓也拉得够呛,但他更恨背后下黑手的人,立刻咬牙切齿地说:“叔!你放心!我这就去召集人手!把张铁柱那小子抓来,打断他的腿!”
然而,还没等赵小栓出门,几个同样拉得虚脱、但辈分较高的赵家族老,就在儿孙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找上门来了。
“有财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白胡子老头捂着肚子,痛苦地问,“咱们老赵家,可是丢大人了啊!现在全村都在看咱们笑话!”
“是啊!我家那口子现在还蹲在茅房里起不来呢!”
“我孙子都拉脱水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必须查清楚!给我们一个交代!”
族老们群情激愤,虽然身体虚弱,但声音却一个比一个高。他们不在乎赵有财和张铁柱的恩怨,他们在乎的是赵家的脸面和自家人的健康(以及被污染的院子)。
在族老们的压力和自身的愤怒驱使下,赵有财强撑着病体,做出了一个决定——召开全村紧急会议!地点,就定在村里那棵最大的老槐树下!他要当众揪出下毒的黑手,挽回颜面,更要让张铁柱付出代价!
于是,在这个本该陷入沉睡的夜晚,张家沟村口的老槐树下,破天荒地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全村厕所紧急会议”。
之所以叫“厕所会议”,是因为与会者的状态实在堪忧。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大部分人都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时不时就要捂着肚子往旁边的阴影处或者草丛里钻一下,然后一脸解脱(或更加痛苦)地回来继续开会。整个会场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可描述的气味。
张铁柱也被李狗蛋连拉带拽地拖来了。两人躲在人群最后面,心惊胆战。铁柱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因为腹泻而面容憔悴、眼神愤怒的村民,尤其是看到被搀扶到槐树下、坐在太师椅上、虽然虚弱但眼神凶狠如饿狼的赵有财,他的腿肚子都在转筋。
“狗蛋……咋办啊……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铁柱声音发颤地问。
“别……别慌!”李狗蛋自己也在发抖,但还在强装镇定,“他们没证据!只要咱们死不承认,他们拿咱们没办法!”
这时,赵有财在赵小栓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状态不佳的村民,用尽力气喊道:“乡亲们!静一静!今天把大家叫来,是为了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老赵家今天办席,本是高兴事!可没想到,遭了小人暗算!有人在饭菜里下了脏东西!害得我们老赵家,害得不少乡亲,都……都遭了这份罪!丢尽了脸面!”
人群一阵骚动,抱怨声、咒骂声四起。
“必须把下毒的人揪出来!”
“太缺德了!这是想害死我们啊!”
“查!严查!”
赵有财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了躲在最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的张铁柱身上!
“张铁柱!”赵有财猛地一指,声音尖锐,“你给我滚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集中到了张铁柱身上!
铁柱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李狗蛋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赵……赵叔,你……你叫我干啥?”铁柱硬着头皮,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干啥?”赵有财冷笑,在赵小栓的搀扶下,一步步朝着铁柱逼近,“我问你!今天我家办席,你是不是偷偷溜进过我家厨房?!”
轰!
铁柱感觉脑子像被炸开一样!他们知道了?!他们怎么知道的?!是有人看见了吗?!
“我……我没有!”铁柱下意识地否认,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
“没有?”赵小栓跳出来,指着铁柱的鼻子骂道,“有人看见你鬼鬼祟祟在我家院墙外转悠!还敢说没有?!肯定是你怀恨在心,趁机下毒!”
“对!肯定是他!”
“这小子昨天刚在镇上惹事,今天又来害人!”
“穷疯了!心眼也坏透了!”
不明真相的村民们,在赵有财的引导和自身痛苦的驱使下,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张铁柱。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
铁柱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狗蛋见势不妙,悄悄往人群里缩,试图撇清关系。
就在铁柱快要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赵有财准备让人动手抓人之际,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老五捂着肚子,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他今天也去吃了席,中了招。
“有财哥,”王老五喘着气说,“这事儿……光凭有人看见铁柱在院外转悠就定罪,有点……有点草率吧?得讲证据啊。”
王老五虽然也不太喜欢铁柱(尤其是挑粪事件后),但他为人还算正直,觉得不能这么武断。
“证据?”赵有财眼睛一瞪,“还要什么证据?不是他还能有谁?他最有动机!”
“动机是有,”王老五看了一眼吓得快尿裤子的铁柱,皱了皱眉,“但这巴豆粉……铁柱这小子穷得叮当响,他上哪儿弄这东西去?而且,下药这可是技术活,他一个毛头小子,有这胆子?”
王老五的话让一部分村民陷入了思考。是啊,张铁柱虽然最近行为奇葩,但下药这种阴损事,不像他能干出来的。
赵有财也被问住了,但他岂会轻易放过铁柱?他三角眼一转,立刻想到了同伙:“他一个人干不了,肯定有同伙!李狗蛋!对!李狗蛋那小子呢?刚才还看见他了!”
人群一阵骚动,开始寻找李狗蛋。而李狗蛋早就趁乱溜得无影无踪了。
找不到李狗蛋,又没有确凿证据,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村民们虽然愤怒,但也不能光凭猜测就给人定罪。
赵有财气得牙痒痒,看着瑟瑟发抖的张铁柱,又看了看议论纷纷的村民,知道今天想当场拿下他是不太可能了。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好!张铁柱,今天算你走运!”赵有财恶狠狠地盯着铁柱,“但是,这事儿没完!二百块钱,明天一早,必须送到我家!少一分,我就当你承认了下药的事,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别说村里容不下你,派出所你也得去走一遭!”
撂下这句狠话,赵有财在族亲的搀扶下,愤愤离去。其他村民见状,也一边抱怨着,一边捂着肚子陆续散场,继续他们与厕所的艰苦斗争。
老槐树下,很快就只剩下失魂落魄、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的张铁柱。
他躲过了今天的公开审判,但赵有财的最后通牒,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明天一早,二百块。
他到哪里去弄这笔钱?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那块沉寂的板砖,再次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砖爷那带着点幸灾乐祸和无奈的声音细微地响起:
【啧……捅了马蜂窝了吧?还连累半个村子……这下,你小子算是臭名远扬,荣获‘粪海狂蛆’的称号指日可待了……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