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鸦的通话结束后,仓库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无形之物”的代价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形状未知的利刃,让人时刻惴惴不安。但至少,乌鸦社这条线,算是以一种近乎典当灵魂的方式,暂时打通了。
接下来,是另一条更扑朔迷离的线——龙组,“上面”。
顾轻舟(饕餮)上次离开时那句“上面有人在看着”和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此刻成了唯一的线索。
林默回忆着她当时的一切细节,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联系方式。没有电话号码,没有地址。
他尝试着再次启动那部黑色通讯器,但这次,无论他怎么操作,屏幕都一片漆黑,仿佛耗尽了能量,又像是乌鸦社的单向联系渠道已经关闭。
就在他一筹莫展,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冒险主动去找王猛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从他外套的内衬口袋里传出。
林默一愣,伸手摸去,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之前绝对不存在的小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
那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薄片,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形状不规则,边缘光滑。它是什么时候、怎么到自己口袋里的?
饕餮!
只能是她在上次那场“切磋”中,趁着自己全力躲避、无暇他顾时,悄无声息地放进来的!
这枚金属薄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热,表面浮现出几个一闪即逝的、如同荧光代码般的细小光点,组合成一个短暂的坐标和一个时间——一小时后,城市另一端某个废弃地铁通风口的坐标。
没有更多信息。
但这已经足够了。
“上面”的人,终于给出了回应。
一小时后,城市另一端。
这里远离繁华市区,废弃多年的地铁站入口被锈蚀的铁栅栏封锁,周围杂草丛生,荒凉得像是被世界遗忘。
林默独自一人前来,让林晓和苏婉留在仓库照顾忘。他无法预知这次会面的风险,人越多目标越大。
按照坐标指示,他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半埋入土中的通风口,栅栏早已损坏。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他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狭窄冰冷的通风管道,只能匍匐前进。爬行了大概十几米,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管道尽头连接着一个不大的、应该是废弃的设备间。房间里没有灯,只在中央摆着一张旧木桌,桌上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灯光笼罩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他坐姿笔挺,面容普通,甚至有些过分平凡,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深邃冷静,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身后左右的阴影里,如同雕塑般伫立着两名护卫,气息内敛,却带着致命的危险性。林默能感觉到,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在睚眦或饕餮之下。
煤油灯的光芒将男人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默。”男人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感,“坐。”
林默没有看到椅子,但他身后的阴影里,无声地滑出一张金属折叠凳。他依言坐下,手心微微冒汗。这种完全被对方掌控节奏的感觉很不舒服。
“你们知道‘涅盘’计划。”林默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男人微微颔首,并没有否认。“我们知道一部分。比你知道的或许更早,但也未必有你现在知道的这么……深入和骇人。”
他拿起桌上一个老旧的搪瓷杯,轻轻呷了一口里面冒着热气的液体,动作从容不迫。
“那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还要拦着我们?”林默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质问和激动。一想到世界可能被重塑,而掌握力量的人却在袖手旁观,他就无法保持冷静。
男人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规则,林默。这个世界运行,有它的规则。”他放下杯子,“龙组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维护某种平衡和秩序,而不是打破它。我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织网者的渗透,比你想象得更深。”
“所以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成功?”林默感到难以置信。
“当然不。”男人淡淡道,“但有些事,官方不能直接做。尤其是涉及‘时间’这种禁忌领域。一旦我们明面介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加速他们的计划。”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林默。
“所以,我们需要‘变量’。一些不在规则之内,不受条条框框束缚,能够打破僵局的‘意外因素’。”
“比如你们。”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果然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被“上面”注视着,甚至可能是被“选中”的!
“你们在利用我们?”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互惠互利。”男人纠正道,“我们提供有限的帮助和保护,你们去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很公平,不是吗?”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
身后的一名护卫无声地上前,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灰色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里面是黑曜石研究所地下深层区域的废弃结构图,以及目前已知的几个外围监控系统的盲区时间和路线。这是我们现在能提供的、极限的帮助。”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更多的,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
林默拿起文件袋,感觉很轻,里面的东西可能不多,但或许至关重要。
“记住,林默。”男人看着他,眼神深邃,“你们现在是走在钢丝上,两边都是深渊。织网者不会放过你们,‘规则’也不会永远对你们网开一面。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林默,仿佛会面已经结束。
煤油灯的光芒跳动了一下。
林默知道该离开了。他拿起文件袋,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转身再次钻入冰冷的通风管道。
身后,那片昏黄的灯光和灯光下深不可测的男人,迅速被黑暗吞没。
走在回程的路上,林默握着那份轻飘飘的文件袋,感觉却重如千斤。
有限的帮助,“变量”的定位,规则的束缚,以及来自两方面的巨大威胁。
前路,依旧艰难得令人绝望。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