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 46节 我几乎完全没有兴趣观看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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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她的身影走进舞台后台的那个小小的窄门。尽管她现在还没有穿演出服装，但她刚才侧身回目一笑的一瞬间，她那婷婷婀娜的背影，她那约带摇曳舞步的姿态，让我开始浮想联翩。我想象着她穿好演出服装，在聚光灯的映照下，在动听的旋律声中，她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榨菜姑娘的俏皮模样。榨菜的前身青菜头是翠绿色的包茎类蔬菜，我对这种刚从田野山坡收割下来的奇特蔬菜，我以自己有限的舞台想象力，我觉得由人来装扮的青菜头出现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那舞台形象一定是俏皮的，是可爱的，是幽默的，甚至是有点滑稽的。如果我是舞蹈编导的话，想必我一定会按照我的这种想象力来编排青菜头姑娘是如此这般的。我也是懂一些舞台艺术的，我也是懂一些舞蹈表演的。如果1978年恢复高考我没有去考理工科类大学，学纯数学专业，我如果也走进乌陵歌舞团去当跳舞的演员或者舞台编导，我一定会把乌江边闻名遐迩的榨菜编成一个这样的舞蹈作品的。
我的志向已经拐弯了，我已经再也不去做当演员的梦想了。尽管1977年恢复高考，我第二次高考被西北一个着名理工科大学录取了，去被大学培养成为一个大学数学老师了，然而我却暗暗下决心要自己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作家，培养成为一个剧作家。大学四年里，我一头钻进图书馆，如饥似渴阅读大量的文学类作品，我几乎一天到晚都泡在图书馆阅览室阅读各种文学期刊。我在完成我所学的数学专业繁重的功课的同时，我在做不完的各种复杂的数学题空档时间，我自己给自己灌输各种文科类知识。哲学的，文学的，政治的，历史的，古今中外的等等文科类书籍，成了我跨学科的知识书籍精神读物。我坚信，我坠入浩瀚的人类文科类知识海洋里，我一定会实现我的作家梦想的。我吸取百家之长，广泛吸纳人类文明史文化史各种各样伟大思想家作家们的精神精髓，我会成为一个心底里从小都立志要成为的那样的人。我会成为一个作家的。我会写出流芳千古的文学作品的。
大礼堂门口人挤人，我手里拿着她给我的演出票，我终于穿过厚厚的人墙，挤进大礼堂剧场去了。我一走进剧场里面，我看到整个剧场已经坐满了观众。她给我的演出票那排座位，也已经坐好了观众。我找到自己的位置，我赶紧坐在位置当中。等我在位置上坐下安定好自己的心绪的时候，我看见隔着我座位的几个位置上，坐着吴叔叔。
哎呀，吴叔叔也来到今晚金佛山县城乌陵歌舞团首演的现场了。他的座位是非常好的座位。几乎是最正中间的位置。他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他手里正拿着演出节目单在仔细看着。他戴着他那个标志性的圆形眼镜他在仔细看着节目单。他没有看见我。我想我暂时不打扰他为好。我怕影响他观看演出的情绪。我又想，好奇怪，他怎么也会出现在今晚乌陵歌舞团沿着乌江流域巡回演出的首演式呢？他的戏剧《红军突破乌江》改编成歌舞剧有一出折子戏在今晚首演的舞台上出现吗？
我用眼睛又观看了我位置前面的一排座位上的观众。哎呀，我看见一个我非常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是我在乌江边中学的初中同学。他也和我一样，恢复高考考上了西南一所着名的大学。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回乌陵地区，他进了乌陵地委，成为地委宣传部的一个小干部小干事。此时此刻，他也来到了这场首演现场。
我又观看了这两排前面最好位置的观众们。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但是我看到出来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些观众，依着大都是西装革履，面部表情严肃，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我一看就是机关干部的面部表情。我猜测他们都是乌江边县城的各路大大小小的官员们。
我还真会猜。马上就是演出时间8点了。我急切地希望红色的天鹅绒大幕马上徐徐拉开，我真希望她在大幕拉开后，第一个活蹦乱跳从舞台的一侧跳出来。她扮演的青菜头姑娘惊艳到我，惊艳到现场的这些地方官员们，惊艳到剧场的所有观众们。我暗自窃喜，当他们看见乌陵歌舞团竟然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演员，丝毫不比北京首都舞台上的任何一女演员逊色的乌江美女，我内心那种甜蜜啊甭提多自豪多高兴了。瞧，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她就是作家黄老呆的女朋友。黄老呆是中国着名的青年作家，黄老呆是从乌江边走出来的新时期作家，黄老呆是乌江流域诞生的川端康成。
正当我坐在位置上想入非非的时候，剧场灯光暗了下来，舞台前方天顶上的一排雪亮的灯光打在红色的天鹅绒大幕上。红色的天鹅绒非常鲜艳夺目。一个穿着拖地粉红色长裙女士和一个穿着西装西裤的男主持人从舞台左侧走了出来，他们俩走进红色天鹅绒大幕前面的舞台前端。
刚才还闹哄哄的剧场马上安静了下来。
只见两个俊男靓女主持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各自从左右两边扫视了全场一圈。他们操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宣布今晚的巡回演出开始了。他们逐一把剧场前方最重要的位置上的观众报了出来。
热烈欢迎地委书记某某某，热烈欢迎地委专员某某某，热烈欢迎组织部长某某某，热烈欢迎宣传部长某某某，热烈欢迎人大代表某某某，热烈欢迎妇联主任某某某，热烈欢迎教育局长某某某，热烈欢迎体委主任某某某，……
我的个天，两个主持人站在舞台前端光是致辞热烈欢迎从乌陵地委到金佛山县委大大小小古路官员的名字，起码都有半个多小时时间。
当风度高雅的女主持人致辞热烈欢迎乌陵地区着名文化学者着名作家着名戏剧家着名文学评论家吴叔叔的时候，我看见吴叔叔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全场的观众挥手致意，我心想，这就是一个乌陵文化人的自豪感觉吗？这就是一个乌江边成名成家的得意模样吗？
当风情万种的女主持人致辞热烈欢迎乌陵地委宣传部我熟悉的宣传干事的时候，我看见春风得意的这个初中发小从座位上站起来，谦恭地向剧场观众摆了摆手，我心想，这就是一个乌陵地区即将步入文化宣传管理位置上的文化宣传官员的成功人生吗？
两位主持人还邀请了地委书记，宣传部长，十几个大小官员们发言。每一个官员，都说了我听起来内容差不多的话语。官腔官调。说实在的，我的屁股已经坐得有点发麻了。我观察到现场的观众们也有点不赖烦了。剧场开始嗡嗡嗡发出声音了。观众们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了。我看见两个主持人在舞台上已经没有了刚出场的优雅之态，已经没有那种镇定自若的感觉了。
我这个完全沉迷在获得世界级最高文学成就诺贝尔文学奖川端康成的小说《伊豆的舞女》作品中的中国青年读者，我这个打算今后要为中国的作家去争取获得那个无与伦比的文学皇冠上的明珠诺贝尔文学奖的新时期的中国青年作家，此时此刻，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乌江边成名成家到底有什么意思？
每一个官员都亮相了，都被介绍了，当他们被介绍给观众的时候，都是一副自得意满的神态，都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模样，等待正式演出开始的时候，我精神疲倦了。我几乎完全没有兴趣观看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