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王百诚的“专属翻译”后,陈晓才算真正接触到这个汉奸商会的核心。
王百诚对他果然信任大增,几乎所有和日本人打交道的场合都会带上他。从与日本军官的宴饮,到和日本商社的谈判,再到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私活”——比如帮某个日本中佐处理其在华掠夺的古董,或是为日军后勤部门采购“特殊物资”时虚报价格、中饱私囊。
陈晓像一块巨大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信息。他记忆力本就出色,加上穿越者的宏观视角,总能从零散的对话、文件、交易中捕捉到有价值的东西。
某日军部队的番号和大致驻地、某种物资的库存情况和运输路线、某些日本商社与军方的特殊关系、甚至是一些中下层军官之间的龃龉和八卦……所有这些,都被他默默记在心里。
他表现得越发沉稳干练,翻译精准无误,该说话时说话,该沉默时绝对闭嘴,偶尔在王百诚遇到难题时,还能“不经意”地提点一两句,每次都让王百诚受益匪浅。
王百诚简直把他当成了诸葛孔明再世,福星高照。私下宴请日本客人时,也常常带上陈晓,席间不无炫耀地介绍:“这是我的得力助手,陈桑,帝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日语比很多日本人都好!”引得那些喝得醉醺醺的日本人也对陈晓高看一眼,有时甚至会拍着他的肩膀,说些“日中亲善,需要陈桑这样的人才”之类的屁话。
陈晓面上带着谦卑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帝国大学?老子是中央大学外语系的!还日中亲善?亲善到你们用枪炮指着我们脑袋?呸!
这种双面人的生活,刺激又压抑。每一次对话都是一场走钢丝表演,既要获取情报,又不能引起任何怀疑。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揣摩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控制自己的每一个表情。
但他乐在其中。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暗爽,是贫穷的军统站无法给予的。看着王百诚和那些日本人对自己信任有加,甚至带着点欣赏,而自己却在暗中记录着他们的罪证,盘算着如何坑他们,这种上帝视角般的优越感,让人上瘾。
这天,王百诚让他翻译一份与日本“三菱商事”下属机构签订的煤炭供应合同。合同金额巨大,涉及到的煤炭显然不是民用那么简单。
陈晓仔细阅读着合同条款,目光突然在其中一项附加条款上停住了。条款规定,这批煤炭的一部分,将定期运往浦东靠近吴淞口的一个指定码头仓库,接收方是一个代号“波-129”的单位。
“波-129”?这个代号他有点印象。前几天陪王百诚和一个日军后勤部门的少尉喝酒时,那少尉喝高了吹牛,曾含糊地提到过“波字部队”正在构建新的后勤补给点,抱怨燃油和煤炭供应跟不上。
当时他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后勤单位。但此刻结合这合同,以及吴淞口那个敏感的位置……
一个念头闪过。日军难道在秘密扩建吴淞口地区的后勤基地?为长期作战或更大规模的进攻做准备?这个“波-129”很可能就是一个新设立的、负责该区域后勤保障的临时单位代号。
这条信息,虽然零碎,但很可能具有重要价值。它指明了日军一个可能的后勤薄弱点,或者是一个潜在的打击目标。
必须送出去。
然而,怎么送?那个单线联络人至今没有出现。死信箱的位置他去看过几次,空空如也。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空握着情报却无法传递。
不能再被动等下去了。
他想起张维给的紧急情况下启用备用联络渠道的方法——在一份特定的《申报》广告栏某个位置,用铅笔做一个极细微的标记。但他不确定这方法是否有效,风险也很大,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份情报值得冒一次险。
傍晚下班后,陈晓借口去买烟,绕到了一条离家较远的报摊,买了一份当天的《申报》。回到他那小隔间,他锁好门,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在第三版下方一则“寻人启事”的边框上,用极细的铅笔轻轻划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短竖线。
做完这一切,他将报纸揉皱,塞进了死信箱里。心跳得有些快。
他不知道这信号是否会有人接收,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一切如常。王百诚忙着处理那批煤炭合同的前期事宜,对陈晓依旧信任有加,甚至让他去银行办理一笔不小的转账。
下午,陈晓从银行回来,路过一条繁华马路时,一个卖烟的小男孩突然撞了他一下,手里的烟盒撒了一地。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小男孩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捡着香烟。
陈晓皱了皱眉,也蹲下身帮忙捡。就在两人手指接触的瞬间,他感觉到一个极小、极硬的纸卷被塞进了他的手心。
陈晓心中剧震,但脸上不动声色,快速将纸卷攥住,继续帮忙捡起几盒烟,递给小男孩:“没事,下次小心点。”
小男孩接过烟,连声道谢,一溜烟跑远了。
陈晓保持着正常的步伐,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摊开手心。那是一个用防水纸卷起来的小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密写药水写的字迹,需要特殊方法显影。但他知道内容是什么——这是他昨天发出的情报,对方收到了,并且用这种方式给了他回应。
这意味着,联络渠道通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纸条小心收好。虽然对方没有留下新的指令,但这已经足够了。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不仅成功潜入了汉奸内部,获得了信任,还成功地送出了第一份有价值的情报。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陈晓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