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爷的联系,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必须万分谨慎。陈晓不能亲自出面,甚至不能留下任何纸面痕迹。唯一的桥梁,依旧是那个看起来憨厚木讷的阿彪。
机会来自一次“例行”的“分红”交付。陈晓将一笔比往常更厚的钞票装入信封,同时,将一张极小、卷得极细的纸条塞在了钞票的最底层。纸条上写着一行简单的字:
“护一人,圣心医院调往西郊诊所,陈姓护士。扰其新上司,使其无暇他顾。代价另计。阅后即焚。”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但他相信李爷看得懂。“护一人”是核心要求,“扰其新上司”是附加请求,防止新的眼线继续找麻烦。“代价另计”表明他懂规矩,愿意支付相应报酬。“阅后即焚”是基本操作。
他将信封交给阿彪时,眼神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手指在信封底部极其轻微地按了一下。这是他们之间约定好的,表示内有乾坤的信号。
阿彪接过信封,手感微微一沉,他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的表情,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将信封揣进怀里,转身融入街上的人流,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自然得就像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街头交易。
陈晓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自己已经掷出了骰子。接下来,就只能等待,并将希望寄托在李爷的江湖道义,或者说对金钱和未来利益的看重之上。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每一次电话铃声,每一次意外的敲门声,都让他心头一紧。他既要担心姐姐的安危,又要警惕这是否是佐藤或黑木设下的另一个试探陷阱。
黑木依旧隔三差五地来“请教”问题,范围甚至从菲律宾情报扩大到了其他国际局势。陈晓疲于应付,精神高度紧张。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中村再次来到他的办公室,这次送来的是几份需要归档的文件。交接文件时,中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闲聊般的口吻说道:“高桥先生,听说西郊那边前几天出了点小事故,一辆运送医疗器械的货车刹车失灵,撞坏了诊所的门廊,还碰伤了一位刚调去不久的负责人,好像姓刘?伤得不重,但估计得休息一阵子了。唉,真是流年不利。”
中村的语气平淡无奇,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陈晓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西郊诊所!刚调去的负责人!姓刘!事故!刹车失灵!
李爷动手了!而且效率高得惊人!方式也足够“江湖”——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会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完美地符合“意外”的定义。那个所谓的刘负责人,恐怕就是佐藤新安排的眼线。现在他自身难保,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没精力也没能力再去“关照”姐姐陈美娟了。
一股混合着庆幸和冰冷的情绪涌上心头。庆幸的是姐姐的危机暂时解除,冰冷的是自己不得不借助这种黑暗的手段,并且欠下青帮一个更大的人情。这人情,将来是要用真金白银或者更危险的东西来偿还的。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同情:“哦?还有这种事?希望那位刘先生没事。郊区医疗条件本来就不太好,还出这种意外,真是雪上加霜。”
“是啊。”中村附和了一句,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门关上,陈晓缓缓坐回椅子上,后背冰凉,这才发现内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佐藤的这次敲打,被他用另一种更隐秘、更阴险的方式化解了。
姐姐的处境,暂时得到了缓解。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佐藤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那个刘负责人伤愈,或者佐藤派出新的眼线,威胁又会卷土重来。
而且,动用青帮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用得越多,暴露的风险越大,将来被反噬的可能性也越高。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陷入一个更深的泥潭,四周都是看不见的漩涡。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拿起笔,试图继续处理文件,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依然有些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
不是害怕。
而是愤怒,一种被逼到墙角、不得不以恶制恶的愤怒。
佐藤……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
不能再这样被动接招了。
是时候,主动为自己清除掉一些身边的毒瘤了。
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宣泄这股无处释放的怒火。
他的目光,投向了办公桌上那一摞待审阅的人员档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