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舫的舱内比想象中更奢华。地上铺着波斯地毯,踩上去像陷进云端;墙壁上挂着西域的织锦,上面绣着男女交合的图案,丝线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圆桌,桌面是整块昆仑玉,玉上雕刻着九曲黄河阵,阵眼处嵌着颗鸽血红宝石,正随着船的晃动微微发光。
“几位公子请坐。”红袖的声音比在甲板上更柔,她亲自为四人斟酒,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燕十三的手背,留下道冰凉的触感,“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埋在太湖底的泥窖里,用荷叶封的口,带着点水腥气,公子们尝尝?”
燕十三的指尖在酒杯边缘碰了碰,锈刀的金线在袖中发烫——酒里掺了极淡的“牵情散”,一种比情蛊引更隐蔽的迷药,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对接触过的人产生依赖。他想起石头被情蛊控制时的痛苦,以及商队成员七窍流血的惨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举杯:“多谢姑娘。”
柳随风的折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老赵的腿,老人会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药箱:“老毛病犯了,得吃点药。”他转身进了舱后的隔间,临走前给燕十三递了个眼色——药箱底层有解毒的药丸。
石头学着燕十三的样子举杯,却被柳随风用折扇拦住:“小孩子家喝什么酒,我替你喝。”他将石头的酒杯端过来,指尖在杯沿一抹,再饮下时,喉结滚动的幅度比平时大了些——显然是用内力将药逼到了舌下。
红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燕十三身上,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江南?”她的手帕落在燕十三脚边,弯腰去捡时,领口开得极低,露出雪白的脖颈,“听口音像是北疆来的?”
燕十三的锈刀在鞘中微微转动,刀身的金线指向舱角的香炉。那里燃着的檀香里混了“蚀心香”,与第一卷在商队遇到的情蛊引同源,只是浓度更淡,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路过此地,去苏州办事。”他的声音故意放得平淡,左手却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那刀上涂了老赵特制的“破蛊油”,专克各类蛊虫。
就在这时,隔间里传来老赵的痛呼:“哎哟!我的腿!”
红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身道:“老丈怎么了?小女子去看看。”
“不必。”燕十三拦住她,声音冷了几分,“我赵叔的腿在北疆冻坏了,见不得潮湿,让他自己缓缓就好。”他知道这是老赵的信号——隔间里有异常。
柳随风适时地打圆场:“红袖姑娘,听说你们太湖的菱角最甜,能不能让下人去采些来?我这小兄弟最爱吃这个。”他给石头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配合地嚷嚷:“对!我要吃刚摘的!”
红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吩咐侍女:“去,给这位小公子采些新鲜的菱角。”待侍女离开,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燕十三身上,“公子看着不像普通人,腰间的刀……似乎不是凡品?”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在鞘中震动,刀身的金线直指红袖的发髻。那里插着支金步摇,步摇的坠子竟是空心的,里面隐约有虫鸣——是“听心蛊”,能通过心跳判断人是否在说谎。“祖传的破刀,用来防身罢了。”他故意放缓呼吸,让心跳保持平稳,同时用内力压制着锈刀的震颤。
隔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赵扶着墙走出来,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丝诡异的笑容:“让各位见笑了,老毛病,不碍事。”老人的药箱敞着,里面的药瓶倒了一地,最底层的银针上沾着黑色的液体——是蛊毒。
燕十三的目光在老赵的袖口扫过,那里有个极淡的红点,与情蛊发作时的印记一模一样。他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赵叔,要不我们先回船?”
“急什么。”老赵的笑容更诡异了,突然抓住红袖的手,“姑娘长得真俊,比北疆的雪莲花还好看……”老人的眼神涣散,显然已中了蛊。
石头大惊,刚要拔刀就被柳随风按住。少年转头看去,只见柳随风的眼角也泛起红丝,折扇掉在地上,嘴角流着口水——他也中了招?
燕十三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怎么会这么快?他们明明做了防备。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的昆仑玉,宝石的红光比刚才更亮,照亮了地毯上的纹路——那根本不是波斯图案,而是用金线画的情蛊阵,阵眼就在他们脚下!
红袖笑得花枝乱颤,手指在鬓边的金步摇上轻轻一捻,步摇里的虫鸣突然变得尖锐:“燕公子,别装了。你的心跳早就乱了。”她的指甲突然变长,指尖泛着青黑色,“第一卷在大漠你能躲过情蛊引,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得过‘同心蛊’!”
燕十三的锈刀终于出鞘,红光劈开舱内的香雾,刀身的金线与地毯上的阵图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他故意踉跄了一下,装作被蛊毒影响的样子,目光却快速扫过隔间的门——老赵刚才进去时,门闩是向左推的,现在却向右扣着,显然留了后手。
“看来燕公子还是这么警惕。”红袖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化作三个一模一样的红袖,分别扑向燕十三、石头和“中蛊”的柳随风,“可惜太晚了,同心蛊一旦种下,你疼,他们也会跟着疼;你死,他们也活不成!”
燕十三的锈刀横劈,红光将三个红袖同时逼退。他故意让刀风扫过柳随风的脸颊,少年的睫毛颤了颤——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准备反击。“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山河图。”红袖的真身从舱顶落下,手里拿着个青铜小鼎,鼎里养着两条红线虫,正相互缠绕,“只要你把碎片交出来,我就给你解蛊。否则,就看着你的同伴一点点被蛊虫啃噬吧!”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青铜鼎上,锈刀的金线突然暴涨,刀身发出清越的鸣响。他想起刀斩情蛊的场景,那时锈刀的红光能直接杀灭蛊虫。“若我不交呢?”
“那我就只好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红袖的手指在鼎沿一抹,红线虫突然竖起,老赵和柳随风同时发出痛呼,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你看,他们多痛苦。只要你点个头,他们就能解脱。”
燕十三的手缓缓握紧刀柄,锈刀的红光与金线交织成网。他知道,老赵和柳随风是在演戏——老人药箱里的“假死药”能让人暂时失去知觉,柳随风的闭气功更是能闭住心跳;他也知道,红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没注意到石头悄悄摸到了舱门后的火把。
“好,我交。”燕十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手伸向怀中的山河图碎片,“但你得先解蛊。”
红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举起青铜鼎:“先交图,再解蛊,这是规矩。”
就在她伸手去接碎片的瞬间,燕十三的锈刀突然竖劈,红光直取青铜鼎!同时,石头将火把扔向地毯,老赵的药箱里飞出数十枚银针,柳随风的软剑从袖中弹出——三人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们……”红袖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想催动蛊虫,却发现红线虫已在锈刀的红光中化为灰烬。地毯上的情蛊阵被火焰点燃,发出刺鼻的黑烟,那些男女交合的图案在火中扭曲,露出底下藏着的白骨。
燕十三的锈刀抵住红袖的咽喉,刀身的金线映着她惊恐的脸:“说,是谁派你来的?”
红袖的嘴唇哆嗦着,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个名字:“圣女……是圣女要你的命!”她的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舱内的火焰越来越旺,船身开始剧烈摇晃。燕十三拉起“假死”的老赵和柳随风,石头早已踹开舱门,指着芦苇荡:“快!船要沉了!”
四人跳进事先藏好的小舟,划向芦苇深处时,锦绣舫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整艘船在火光中炸裂,碎片溅起的水花里,无数红线虫在挣扎,很快被火焰烧成灰烬。
燕十三回头望去,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北疆的晚霞。他的锈刀在夜色中泛着红光,刀身的金线末端,那朵莲花印记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极淡的血痕——那是蛊虫被斩杀的痕迹。
江南的水路,比想象中更凶险。但他们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