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宗首领那尖锐而狂热的宣告,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我刚刚燃起一丝微光的希望里。
“……钥匙,终于铸成了。”
那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山谷中,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与恶意。
随着他话音落下,我们周围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从林间的阴影中浮现。他们手持利刃,身形如鬼魅,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杀气。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彻底收紧。
“保护殿下和秦姑娘!”
季长庚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将那面破损的八卦盘护在身前。阿月则一言不发,反手抽出背上仅剩的几支羽箭,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住了离我们最近的几个黑影。
他们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却依旧像两座山,坚定地挡在了我和幕玄辰的身前。
然而,我们都心知肚明。
这是螳臂当车。
影宗,皇帝手中最锋利、最阴暗的刀。他们的人数、实力,都远非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所能抗衡。
我紧紧地抱着怀中冰冷、气息微弱的幕玄辰,心脏一寸寸地沉入无底的深渊。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就像一个破了洞的沙漏。
逃不掉了。
玄辰耗尽了自己,救了我,激活了这块石头……到头来,却还是要和我一起,死在这里,成为别人阴谋的最终注脚。
何其讽刺,何其不甘!
“动手!”
影宗首领发出一声冷酷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男的杀了,女的……和那块石头,活捉带回京城,献给陛下!”
“嗖!嗖!嗖!”
数十名影宗高手同时动了。他们没有喊杀声,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利刃划破空气时那令人牙酸的尖啸。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狼,从四面八方,朝着我们这片最后的孤岛,发起了致命的扑杀。
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怀中那块刚刚被重铸的星石,那所谓的“钥匙”,忽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悸动。
它仿佛感受到了我心中那股不甘与守护的决绝意志。
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更不知道该如何催动它。我只是在这一刻,将我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祈求,所有的、想要保护怀中这个男人的疯狂念头,全部灌注到了这块石头里!
活下去!
我们必须活下去!
我没有预想中的攻击,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磅礴浩瀚的“东西”,以我和“钥匙”为中心,如同一圈无声的涟漪,轰然扩散!
那不是能量冲击,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精神威压。
那是……生命。
是纯粹的、被压缩到极致的、饱和的生命信息流!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亿万颗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闻”到了亿万朵鲜花同时绽放的芬芳,“看”到了从创世之初到宇宙终结,所有生命诞生与繁衍的幻影,“感受”到了阳光、雨露、清风、大地……所有与“生”有关的概念,被揉碎了,压缩了,变成了一股信息的洪流,冲刷过整片山谷。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扑杀而至的影宗高手。
他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有的保持着挥刀的姿势,有的维持着前扑的动作,脸上那冷酷的杀意,还未褪去,便被一种极致的茫然与空洞所取代。
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失去了焦距,仿佛透过我们,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
不,不是恐怖。
是……“存在”本身。
一个刺客的大脑,为了杀戮而千锤百炼,充满了死亡、寂静与黑暗的逻辑。可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的整个灵魂,被强行灌入了整个世界亿万年生命繁衍的全部信息。
一滴水,如何能容纳整片大海?
“噗通。”
离我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他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他只是跪在那里,眼睛圆睁,口水从嘴角缓缓流下,脸上是一片痴傻的空白。
紧接着,“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
数十名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影宗高手,就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或跪,或躺,或僵立。他们都还活着,心脏在跳动,胸膛在起伏,但他们的“神”,他们的意识,已经被那股过于庞大的生命信息流,彻底冲垮了。
他们,变成了一群有呼吸、有心跳的“活死人”。
这“不杀之杀”的诡异场景,让原本准备拼死一搏的季长庚和阿月,彻底愣在了原地。他们看着满地“沉睡”的敌人,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与见了鬼似的惊骇。
“这……这是……”季长庚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来不及解释,也无法解释。催动这一下之后,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怀中的“钥匙”则变得更加滚烫。
“快看殿下!”阿月忽然惊呼。
我急忙低头,只见幕玄辰那张原本死灰一片的脸上,竟因为“钥匙”的滚烫,而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红晕!他那几乎要断绝的气息,也似乎平稳了一些。
季长庚一个箭步冲过来,手指搭在幕玄辰的脉搏上,先是眉头紧锁,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有救了!殿下有救了!”他激动地语无伦次,“这块石头……这块新生的‘钥匙’,是纯粹生命本源的凝聚体!它在自发地向殿下体内输送生机!但是……但是殿下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就像一个干涸的池塘,而这‘钥匙’却是一片汪洋大海,这么硬灌下去,殿下迟早会被撑爆的!”
我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那该怎么办?”
“南疆!”季长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们必须立刻去南疆,找到传说中的‘瘴母之泽’!那里是天地间生命浊气与清气交汇的 primordial之地,是整个大陆生命力的‘奇点’。只有借助那里的环境作为‘调和剂’,才能将这‘钥匙’的力量,稳定地、安全地引导入殿下体内,重塑他的生机!那里,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瘴母之泽?
我脑中一片茫然,但“唯一的机会”这几个字,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心里。
就在这时,远处那名一直站立不动的影宗首领,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比普通杀手要强韧得多,似乎正在从那片信息的海洋中挣扎着苏醒!
“不好!他要醒了!我们快走!”季长庚脸色大变。
没有丝毫犹豫。
阿月一把背起一个昏迷的影宗杀手,剥下他的夜行衣和水囊干粮。季长庚则搀扶着我,我怀里死死地抱着幕玄辰和那块滚烫的“钥匙”。我们四人,甚至来不及处理任何痕迹,便如同惊弓之鸟,冲出了这片诡异的“活死人”坟场,一头扎进了更深的黑暗山林之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割着我的脸。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死亡与新生交织的山谷,然后低下头,凝视着怀中双目紧闭、却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的幕玄辰。
我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块温热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石头。
它不再哭泣,不再带来厄运。
它成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南疆,瘴母之泽。
一条全新的、通往未知的逃亡之路,在我们的脚下,仓惶而又坚定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