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研发中心的工位间,空气里飘着看不见的裂痕。秦涯站在两拨人中间,左边的“bcI派”捧着脑机接口技术白皮书,年轻工程师小李的声音带着急切:“现在不押注,等幻镜量产,我们连汤都喝不到!哪怕先停掉《山海寻踪》续作的VR优化,把资源挪给bcI预研也行!”右边的“优化派”技术总监王强则把现有产品迭代方案拍在桌上,眉头拧成疙瘩:“停掉成熟项目去赌一个没影的技术?上周刚收到10万玩家催更《山海寻踪》的留言,你让我怎么跟用户交代?”两拨人各执一词,音量越来越高,连隔壁工位的实习生都不敢抬头,手里的代码改了又删,进度条半天没动——原本定好的VR交互优化节点,已经延误了三天。
秦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他手里攥着两份报告,一份是bcI技术的初步调研,里面满是“信号降噪未突破”“成本过高”的红色批注;另一份是现有VR用户的留存数据,绿色的“90天留存率82%”格外刺眼。作为技术负责人,他既懂bcI的颠覆性潜力,也清楚现有技术的基本盘有多稳,可现在,两派的争论像根绳子,死死拽着他,让他连基本的研发调度都做不了。
走廊另一头的内容部,更是一片沉寂。陆岩的办公桌上,摊着《山海寻踪》续作的剧本大纲,笔尖停在“九尾狐与玩家携手闯秘境”的情节上,半天没落下。旁边的编剧小张拿着笔,小声问:“陆哥,如果用户能用意念控制角色,那我们之前设计的‘手柄触发隐藏剧情’还有用吗?比如玩家要按特定节奏挥剑才能解锁机关,现在意念一动就成了,故事的紧张感不就没了?”陆岩没说话,只是把大纲翻到空白页——他最近总在想,他们熟悉的叙事逻辑,是建立在“用户通过设备与虚拟世界互动”的基础上,无论是VR的视觉沉浸,还是AR的现实融合,都有“操作门槛”作为叙事节奏的缓冲;可脑机接口让意念直接交互,门槛没了,节奏也乱了,连“角色与玩家的情感递进”都要重新设计。桌上的空白白板,原本该画满场景分镜,现在只写着一行被划掉的字:“意念交互下,叙事该怎么落地?”
管理层会议开到深夜,会议室的灯亮得刺眼。激进派的运营总监拍着桌子,要求“拿出50%的年度预算投bcI,哪怕稀释部分股权融资也要干”;保守派的财务总监立刻反驳:“去年研发预算才占30%,一下子提到50%,现金流撑不过半年!要是bcI研发失败,公司直接会陷入危机!”中间派的苏瑾试图找折中方案:“要不先做个bcI的轻量化demo,同时推进现有VR的体验升级?”可话刚说完,就被两边同时反驳——“demo太浪费时间”“升级赶不上幻镜的速度”。
林曦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桌角的方案纸,纸边被捏得发皱。她看着眼前争论不休的团队,忽然发现自己惯有的决断力,像被抽走了一样。创业初期,哪怕服务器崩溃、融资中断,她都能咬着牙拍板;可现在,面对“押注bcI”“坚守现有”“第三条路”三个选项,她第一次觉得无从下手。
押注bcI?秦涯的报告里写着“至少3年才能看到商用可能”,50%的预算投进去,万一技术卡壳,现有项目停摆,5000人的团队该怎么养活?坚守现有?幻镜的演示视频每天都在刷屏,年轻用户的注意力已经开始转移,等他们把现有技术做到极致,可能市场早就被脑机接口占领了?第三条路?可第三条路在哪?是bcI与VR的结合,还是找新的交互方式?连方向都没有。
会议散后,林曦独自留在办公室。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远处科技园区的灯还亮着,像无数双盯着织梦的眼睛。她翻开创业时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做玩家喜欢的游戏,不管多难”,字迹潦草却有力。那时的她,不用考虑市值、不用顾忌股东、不用平衡几百人的团队,只需要跟着初心走。可现在,她肩上扛着的是5000人的饭碗、是行业标杆的责任、是无数用户的期待。
桌上的咖啡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林曦看着屏幕上幻镜的“心流”设备演示,又看看织梦现有的VR产品数据,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所谓的“决策”,从来不是选“对”与“错”,而是在无数个“不确定”里,挑一个风险相对可控的方向——可现在,连这个“相对可控”的方向,她都找不到。
凌晨三点,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林曦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手里还攥着那份被捏皱的方案纸。巨大的不确定性像潮水般将她包围,她第一次觉得,带领织梦穿越这场技术风暴,比当初从零创办它,难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