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刚过,边郡的冻土渐渐松动,沿着长城内侧的荒地突然热闹起来。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拖着板车、背着行囊,沿着新修的驿道往边郡腹地走,他们大多是邻近郡县的百姓,听闻边郡“有田种、有饭吃、不被欺负”,便拖家带口地来了。
“听说了吗?边郡的税特别轻,种出来的粮食八成能自己留着。”一个牵着牛的老农跟同伴搭话,牛车上坐着他病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我那远房侄子去年去的,现在居然盖起了土坯房,还寄了两匹布回来。”
同伴啃着干粮,眼睛里闪着光:“不光税轻,听说那边的官不打人,丢了东西还能找‘巡防队’帮忙找——咱们县太爷的小舅子抢了我家闺女的嫁妆,官差根本不管!”
他们走到边郡地界时,果然见几个穿着灰布制服的人在路口登记,既不盘问也不勒索,只是给每个人发了块麦饼:“先填个册子,男丁去东头领农具,妇女去西头领种子,孩子跟着去学堂认字,管饭。”
领麦饼的妇人刚咬了一口就红了眼——饼里居然掺了芝麻,这在灾年,比肉还金贵。她摸着怀里饿得发昏的小儿子,哽咽道:“真、真给我们地种?”
登记的小吏是个年轻人,脸上带着笑:“赵主事说了,来的都是家人,只要肯干活,就有饭吃。”他口中的赵主事,正是户曹司负责安置流民的赵安,李信的得力助手。
更让人惊讶的是,一个月后,长安来的两个小吏竟悄悄找到了参军府。为首的姓王,原是中枢负责文书归档的,因不肯帮萧何的远房侄子改户籍,被寻了个错处贬去看仓库。他捧着厚厚的账簿对天宇说:“大人,这是关中三郡的隐田账册,中枢一直捂着不报,其实能查出至少十万亩荒地——边郡不是缺人吗?这些地要是能种,能养活多少人啊!”
另一个姓李的小吏曾在律法司当差,因顶撞了想徇私的陈平,被打发去守皇陵。他带来的是整理好的《秦律补遗》,里面详细标注了哪些条文不适合边郡:“匈奴、羌、氐的习俗不同,照搬汉律会出乱子,我根据边郡的情况改了几条,您看看能不能用。”
天宇看着这两位素未谋面的小吏,又望向窗外——新归附的百姓正在开垦荒地,孩子们光着脚在田埂上追跑,赵信正带着辅兵营教他们用新式犁具。他忽然对张良笑道:“先生说过‘德不孤,必有邻’,原来真的是这样。”
张良接过王、李二人带来的东西,指尖抚过账册上细密的字迹,感慨道:“苛政猛于虎,刘邦想靠严苛的律法和层级压人,终究是留不住人心的。”他转头对天宇道,“得给他们安排个合适的位置,王吏擅长查账,让他协助李信管互市;李吏懂律法,正好完善边郡的规矩。”
天宇点头,却看向王、李二人:“你们不怕吗?私自离开中枢,是要治罪的。”
王吏梗着脖子:“怕什么?在长安当孙子,不如来边郡做实事!”李吏补充道:“我们早看明白了,跟着刘邦,守着规矩会被欺负,不守规矩又睡不着觉,哪像边郡,连流民都能挺直腰杆。”
这话传到正在田埂上的老农耳中,他直起身擦了把汗,望着自家刚播下种子的田地,突然朝着参军府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阳光洒在新翻的泥土上,也洒在越来越多奔向边郡的身影上,像一条无声流淌的河,载着希望,朝着这片接纳他们的土地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