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云州城染得浓黑。城主府的议事厅里却亮如白昼,牛油烛烧得噼啪作响,映着满墙的舆图,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天宇手指按在舆图上的“黑石关”,指腹碾过那道用朱砂标出的峡谷:“根据斥候回报,黑石关的匈奴残部最近动作频繁,三天前截了咱们发往西域的商队,还放话要‘夺回这片草原’。”
他抬眼扫过帐内众人:铁蛋握着刀柄,指节泛白;老周刚从西域回来,风尘仆仆,腰间还别着沙陀部送的弯刀;负责城防的张校尉捧着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城墙修缮的进度;连负责粮草的李夫子都来了,怀里揣着沉甸甸的账册。
“匈奴残部约有五百人,骑兵占了七成,机动性强,”铁蛋粗声粗气地开口,掌心在石桌上碾出浅痕,“但他们缺粮,黑石关附近的草场早就被啃秃了,撑不了多久。”
老周取下腰间的弯刀,刀鞘上的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冷光:“沙陀部的阿古拉说,黑石关背后的野狼谷有暗河,能绕到关隘后面。只是谷里瘴气重,他们的骆驼进去都得栽跟头。”
“瘴气?”天宇眉峰一动,看向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陈郎中,“咱们的药囊能解吗?”
陈郎中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慢悠悠地翻着药书:“苍术、白芷、丁香磨成粉,缝成香囊挂在脖子上,能挡七成瘴气。只是这几味药库存不多,得从西域调,最快也得三天。”
“三天太慢。”张校尉忽然插话,将竹简往桌上一铺,上面画着黑石关的剖面图,“关隘西侧有段城墙是去年匈奴自己砌的,用的是劣等砂浆,我让人试过,用攻城锤砸三个时辰,肯定能破。”
“砸城墙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天宇指尖敲着舆图上的野狼谷,“暗河是捷径,瘴气可以克服——陈郎中,连夜配药,优先给斥候和先锋队用;老周,你带沙陀部的人当向导,他们熟地形;铁蛋,你率重甲营正面佯攻,吸引他们注意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夫子身上:“粮草得备足,先锋队要带三天的干粮,压缩饼就行,别带汤汤水水,免得耽误事。”
李夫子连忙从怀里掏出账册,算盘打得噼啪响:“压缩饼还有两百斤,肉干剩八十斤,够五十人吃三天。就是水……野狼谷的暗河能喝吗?”
“我让人试过,”老周接口道,“水是活水,但带着股土腥味,得用活性炭过滤才能喝。”
天宇点头,在舆图上圈出三个红点:“铁蛋的佯攻队卯时出发,务必在辰时三刻抵达关前;老周的先锋队寅时就走,带着过滤装置,卯时二刻必须摸到关后;陈郎中现在就去配药,寅时前分给所有人;张校尉,你带工程营在关东侧挖战壕,万一他们突围,别让跑了。”
帐内众人齐声应“是”,正要起身,天宇忽然叫住铁蛋:“你的重甲营别真冲,远远擂鼓就行。匈奴人现在缺粮,见咱们攻势猛,说不定会主动弃关逃跑——记住,留活口,我要问他们背后是谁在撑腰。”
铁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放心,保证像猫捉老鼠似的,让他们跑不掉又不敢拼。”
陈郎中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补充:“香囊记得让他们贴身挂,别让汗湿了药粉。另外备点解瘴的药丸,万一有人中招,嚼两颗能缓过来。”
老周将弯刀别回腰间,摸出个羊皮袋拍了拍:“沙陀部的人说野狼谷有夜枭,跟着鸟叫走准没错,不会迷路。我这就去叫人,保证寅时准时出发。”
众人鱼贯而出,议事厅里只剩下天宇和李夫子。李夫子收拾着账册,忽然抬头:“城主,其实……上个月西域商队用香料换了咱们五十石粮食,账上还余着些银子,要不要给先锋队多备点肉干?”
天宇看着舆图上蜿蜒的暗河,嘴角弯了弯:“不用,让他们知道咱们的人吃得糙也能打硬仗。倒是你,把城防的粮库再盘一遍,别让底下人克扣了守城士兵的口粮。”
“哎,好。”李夫子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沙陀部送来的那批葡萄干不错,酸甜开胃,给先锋队揣点当零嘴?”
天宇失笑,挥了挥手:“都听你的。”
烛火摇曳中,他伸手抚过舆图上的野狼谷,那里很快就会响起厮杀声,但此刻,帐内只剩下烛花爆开的轻响,和远处城墙上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这是大战前,最安稳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