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狠狠抽在铁甲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天宇伏在沙丘背风处,玄色披风与沙色融为一体,只露出双锐利如鹰隼的眼,死死盯着三里外那片灯火通明的匈奴营地。
“将军,风势转北了。”副将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咽下沙粒,“再等半个时辰,子时风停,正是突袭的最好时机。”
天宇没应声,指尖在地图上飞快划过。羊皮地图被夜露浸得发潮,左贤王的中军帐用朱砂圈着,像颗跳动的血点,周围环着三层近卫,篝火堆连成的警戒圈密不透风,连只兔子都难钻进去。他指尖重重敲在“粮道”二字上——三日前截获的密信说得明白,左贤王生性多疑,每晚必会亲自巡查粮营,这半个时辰的空当,就是撕开防线的唯一缺口。
“老规矩,分三队。”天宇的声音裹在风里,冷得像淬了冰,“张武带二十死士,沿西侧峡谷绕后,断他的后路;李敢领三十人,佯攻东门,务必搅乱他们的警戒阵;剩下的跟我走,直扑中军。”
死士们闻声起身,甲胄摩擦的轻响被风声吞没。他们脸上涂着赭石色油彩,只露双眼,手按在腰间环首刀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锐士,跟着天宇打了五年仗,早把生死抛在脑后,只认他手中的令旗。
天宇最后看了眼怀中密信,蜡封上的狼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内应第三次传来消息,字里行间都在提醒“左贤王帐内有伏,需以火攻乱其阵脚”。他将密信揉成纸团塞进靴筒,摸出枚虎符碎片,在掌心掂了掂。这是与内应约定的信物,见符如见人,可此刻他却莫名想起临行前,军师老陈的话:“匈奴人狼子野心,内应之言,不可全信。”
“将军,”李敢凑过来,手里攥着柄断箭,“方才斥候回报,左贤王帐前新添了两队射雕手,箭术准得能穿铜钱。”
天宇眉峰一蹙。密信里没提射雕手。他抬头望向中军帐,果然见帐顶飘着面黑狼旗,旗下立着十几个黑影,弓弦半拉,目光在夜色里亮得吓人。这些人穿的皮甲上镶着铜钉,是左贤王亲卫的标志,寻常死士根本近不了身。
“把这个带上。”天宇解下腰间的信号筒,塞给张武,“子时三刻,若见红光冲天,立刻封死峡谷,别让一只鸟飞出去。”信号筒是用上好的桦木做的,里面裹着硫磺与硝石,点燃后能窜起三丈高的火柱,在夜里格外醒目。
张武接过来,重重叩首:“末将万死不辞!”
风势渐渐缓了,沙丘后的阴影里,死士们开始检查兵刃。环首刀在月下泛着冷光,箭囊里的狼牙箭舔着锋芒,连马蹄都裹了麻布,踩在沙地上悄无声息。天宇摸着马鞍上的凹槽,那里刻着个“安”字——是去年城破时,小女儿用烧红的铁钎烫的,当时烫得他手背起了泡,却硬是没吭一声。
“将军,您听。”李敢忽然按住他的肩,侧耳细听,“帐里有丝竹声。”
果然,风里飘来断断续续的胡笳声,还有女人的笑,混着酒气,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天宇冷笑一声:“左贤王倒是好兴致,都这时候了还在宴饮。”密信说他“彻夜议事”,显然是假的。
“会不会是圈套?”副将声音发颤,“那内应……”
“圈套也得钻。”天宇翻身上马,玄色披风扫过马腹,“他越放松,我们越有机可乘。”他抽出腰间长刀,刀身在月光下划出道弧线,“李敢,你的人准备好火箭,等我冲进帐,就往周边帐篷射,乱他们的阵脚。”
李敢应声而去,身后三十名死士立刻取出火箭,箭头裹着浸了油脂的麻布,只待点火。
天宇深吸一口气,沙粒呛得喉咙发疼。他想起出发前,主公拍着他的肩说:“此番若能斩下左贤王首级,北疆可安五年。”五年……足够小女儿长到能认全账本上的字了。
“将军,时辰到了。”
天宇点头,将虎符碎片塞进甲胄内侧,扬手甩出枚铜哨。哨声尖锐,像鹰啼划破夜空。早已蓄势待发的死士们如离弦之箭,跟着他往匈奴营地冲去。马蹄踏过沙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很快被胡笳声盖了过去。
接近第一道警戒圈时,天宇做了个手势,身后的死士立刻散开,像群捕食的狼,借着帐篷的阴影潜行。两名巡逻的匈奴兵正靠在栅栏上打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尸体被迅速拖进暗处,连点血腥味都没散出去。
“射雕手还在帐前。”副将低声提醒,指了指帐顶那十几个黑影。他们果然一动不动,像尊尊石像,目光却像网一样罩着四周。
天宇从箭囊里抽出支鸣镝,搭在弓上,对准帐前的篝火。弓弦轻颤,鸣镝带着尖啸掠过夜空,精准地射在篝火堆里,火星“噼啪”四溅,惊得那十几名射雕手齐齐转头。
“就是现在!”
天宇翻身下马,拔刀劈开栅栏,死士们紧随其后,如潮水般涌进。射雕手们反应极快,转身搭箭就射,箭矢擦着天宇的耳边飞过,钉在后面一名死士的甲胄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火箭!”天宇大吼一声。
李敢那边早已准备妥当,三十支火箭拖着烈焰,“嗖嗖”射向周边帐篷。干燥的羊毛帐篷遇火就燃,很快燃起熊熊大火,惊叫声、哭喊声混着胡笳声,乱成一团。射雕手们被火势分了神,天宇趁机带人直冲中军帐,环首刀劈开帐帘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帐内果然在宴饮,左贤王搂着个胡姬正喝酒,见有人闯进来,吓得酒杯都掉了。他身后的亲卫反应极快,拔刀就砍,却被天宇反手一刀削断手腕。
“左贤王!你的死期到了!”天宇的刀直指他的咽喉。
就在这时,左贤王突然笑了,拍了拍手。帐后突然涌出数十名重甲武士,个个手持长戟,将他们团团围住。“天宇将军,果然是你。”左贤王慢条斯理地擦着胡子,“你的内应,早就把你的计划告诉我了。”
天宇心头一沉,果然是圈套。他瞥了眼帐外,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张武和李敢应该已经得手,只要撑到信号发出,就能里应外合。
“可惜啊,”天宇也笑了,反手将刀插回鞘中,从甲胄里摸出那枚虎符碎片,“你以为我的内应,真的是给你送信的?”
左贤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天宇将碎片掷向帐顶。碎片撞在铜钩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帐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是张武提前引爆了峡谷里的炸药,断了所有退路。
“你!”左贤王脸色煞白。
“你的射雕手,刚才去救火的,都是我的人。”天宇一步步逼近,“包括给你送信的那个‘内应’,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帐外的火光映在天宇脸上,他抽出另一把短刀,抵在左贤王的脖子上:“现在,你觉得是你困住了我,还是我锁定了你的中军?”
死士们齐声怒吼,刀光如林,将重甲武士们逼得连连后退。左贤王看着帐外越来越近的火光,终于瘫倒在地,眼里的嚣张变成了恐惧。
天宇抬头望向帐顶,夜空中,红光冲天而起,那是张武发出的信号——后路已断,中军已锁,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朔风再次卷起,这次带的不是砂砾,而是胜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