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格尔五人匍匐在一处紧邻海滩的山头灌木丛后,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
他举起高倍军用望远镜,缓缓扫视着宁远城方圆数十里的地界。
镜筒里,远处那座雄城在初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北面是首山,三峰对峙,郁郁葱葱的松柏覆盖山体。
东面的窟窿山与首山形成钳制,中间那条狭窄通道看得分明。
更远处,西南的八塔山和西北的大圃山轮廓隐约可见。
城池本身被宽阔的护城河环绕,城墙高厚,目测不下三丈,
墙上旌旗招展,依稀可见墙垛间黑洞洞的炮口。
东西南北四座城门皆有瓮城拱卫,城角敌台突出,构成交叉火力。
城池外围,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许多军堡,
双树铺堡、杨安堡、团山堡……像一颗颗钉子楔在关键位置上。
更远处,中前所、中后所等城的轮廓也能望见。
近处平原上,除了草原农田,还能看到明军挖掘的壕沟和布置的障碍物。
觉华岛横亘在东面海上,岛上林木葱茏,
这个季节应该正是槐花盛开的时候,虽然隔得远闻不到香气,但能想象那片白色花海的景象。
黄飞鸿趴在旁边,也用自己的望远镜看了一圈,忍不住咂舌道:
“队长,这可咋整?这他娘就是个铁刺猬啊!
里三层外三层的堡子,还有那么高的墙,那么宽的河,硬冲根本过不去!”
昂格尔没有放下望远镜,
一边继续仔细观察着几个外围军堡的具体位置、守军活动迹象以及彼此间的距离,
一边平静地回道:
“谁告诉你我们要冲进宁远城了?
我们的任务,是把最外围那几个碍事的钉子拔掉,把地方占住。
剩下的,大当家早有安排,用不着我们操心。”
他特别留意了离他们当前位置最近,
靠近海滩方向的那一两座小型军堡,默默估算着距离和突击路线。
五月的风吹过山顶,带来一丝槐花的淡香,与远处那座森严军城形成的对比格外强烈。
昂格尔放下望远镜,低声问身边四人:
“地形、堡子位置、守军活动规律,都记牢了?”
郝二牛、黄飞鸿、张先机和赵鹰眼都重重点头。
昂格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将天际染红。
“走!回去向大当家报告。”
他打了个手势,五人迅速而无声地沿着原路撤回。
此时,在隐蔽处停放的步战车指挥舱内,钟擎和尤世功正相对而坐。
尤世功看着远处宁远城方向隐约可见的烽火台和巡逻队,不禁感叹:
“这才像个守边的样子。
比我当初逃离辽东那会儿,真是天壤之别了。
关防严密,哨骑穿梭,称得上固若金汤。”
钟擎闻言却冷笑道:
“固若金汤?这‘汤’能熬出来,也得记咱们辉腾军一功。
要不是咱们把林丹汗捶趴下,又把大同搅得天翻地覆,
让朝廷和周边势力都吓得缩起脖子,
你觉着大明能有这喘口气的工夫,把这辽东防线拾掇得像点样?”
尤世功愣了一下,细想之下,不得不承认钟擎说得在理。
钟擎转而问道:
“尤大哥,你是带过辽兵的人。
你说说,眼下这辽东边军,跟咱们辉腾军,骨子里到底有啥不一样?”
尤世功沉吟片刻,神色认真起来:“差别大了,根子上就不同。”
他掰着手指头说道:
“第一,军纪。辽军军纪涣散,喝兵血、抢百姓是常事,当兵只为吃粮,没啥约束。
咱们辉腾军,一切按《军纪律条令》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铁板一块,心里装着百姓。”
“第二,为谁打仗。辽军说到底是给朝廷守边,为皇上、为那些阁老尚书卖命。
咱们呢?是为华夏崛起,为脚下这片土地和百姓拼命。这念想不一样,劲儿就往一处使。”
“第三,荣誉。辽兵打仗,想的是升官发财,抢战功,心思活络。
咱们辉腾军讲的是集体荣誉,为单位立功,为华夏争光。”
“最后,信仰。辽军没啥信仰,当兵混口饭吃,或者跟着将领求富贵。
咱们信仰就一条:跟着大当家你,复兴华夏。就这四条,差得天上地下。”
钟擎听完,点了点头:
“说到根子上了。咱们的骨头和魂,跟他们不是一码事。”
他毫不掩饰对封建军队的鄙夷,
“说白了,咱们与他们的本质区别,就是‘公’与‘私’的区别。
大明军队,说到底就是一个大杂烩,
过了两千多年,也没能蜕变成一支真正的人民军队。
他们再能打,也是为那一小撮勋贵官僚卖命,当兵的自己能得到什么?
连粮饷都常常发不出来。”
他已经开始酝酿要在额仁塔拉创建一所真正的军校,
于是继续给他的钦定的第一任军校校长上课:
“尤大哥,你想想,古时打仗立功还能分田授爵,现在呢?
当兵的豁出命去,最后连口饱饭都难保证。
就算你侥幸不死,立了功得了些赏赐田亩,
转头就可能被豪强兼并了去,根本守不住。
最精锐的兵士,早成了将领的私产,就像你过去养的家丁、亲卫,
说难听点,那就是你们的私兵,是你们的财产,哪里谈得上真正的荣誉和信念?”
尤世功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这番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感触。
他带兵多年,何尝不知其中弊端,只是以往身在其中,
习以为常,如今被钟擎点破,更是感同身受。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轻微的动静,昂格尔的声音在舱门外响起:“报告!”
昂格尔带着侦察小队回到步战车旁,向钟擎和尤世功详细汇报了侦察情况:
滩涂的硬度与潮汐窗口、外围军堡的具体位置与守备情况,
以及途中遭遇并处置了六个作恶的明军夜不收、救下两名辽东女子的事。
钟擎听完,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战术手表。
“给那两个姑娘找身干净衣服换上,安顿好,看紧了,别让她们乱跑。”
他先对负责后勤的队员吩咐了一句,然后转向所有人,
“现在开始,全体吃饭。
条件有限,不能生火,大家都将就点,吃压缩饼干和罐头。
吃完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低头观察了一下沙地上的简易沙盘,他下达了最终命令:
“子夜准时出发。一鼓作气,把车给我开到那几个军堡眼皮子底下,先把这些钉子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