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衍持剑的手很稳，但眼神却微微波动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他收回了剑：“秘籍。剑鞘。”
凌百炼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进内室。
不多时，捧出一本颇为古旧的皮质册子，双手颤抖地递给明衍。
然后又赶紧吩咐吓傻了的管事和匠人，立刻取来最好的材料，当着明衍的面，战战兢兢地开始锻造。
这一次，再无人敢耍花样。
明衍就站在铸剑炉旁，翻阅着那本秘籍。
秘籍内容深奥，但对他而言，却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许多关于剑灵、剑心、人剑合一的阐述，让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而这些…… 都是以前轩辕正弘不肯教他的。
凌百炼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是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了潜能。
不过两个时辰，一具崭新的剑鞘便打造完成。
剑鞘通体银白色，明衍归剑入鞘，严丝合缝，手感极佳。
他准备拿银子付账。
然而，剑身连鞘突然一滚，不偏不倚，正好压在了那包银子上面。
明衍动作一顿，然后拿起剑和包，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铸剑山庄，没有留下一个铜板。
凌百炼看他走远，这才瘫坐在地，一脸后怕。
眼看着明衍路过一间只剩半个顶的破屋，突然脚步放缓时，云栖生无可恋 ——
“哐当！”
剑身从剑鞘中滑落在地，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尘土里。
明衍：“……？”
他弯腰，沉默地将剑捡起，仔细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回剑鞘。
手刚松开 ——
“哐当！”
剑再次掉了出来，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衍再次捡起，这次他没有立刻归鞘，而是将剑握在手里，低头，对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仔细端详。
剑身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
一双黑黝黝的眼里，盛满了疑惑。
他不太确定地开口：“是不想住这里吗？”
“嗡！”
剑身立刻发出清晰短促的嗡鸣。
明衍点了点头，不再看那破屋一眼，握紧剑，继续沿着街道前行。
走过一段，路过一家挂着“苏氏成衣”招牌的铺子时，手中的剑又“嗡”地一声轻震。
明衍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老板娘见有客上门，连忙热情招呼：“这位公子，是买成衣吗？想看什么样的？我们这儿料子款式都齐全！”
明衍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他手中的剑却微微动了动，仿佛在引导一般，带着他握剑的手，指向挂在墙上的两套衣服 ——
一套是利落干练的靛蓝色劲装，另一套是雅致飘逸的月青色长袍。
老板娘立刻会意，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那两套衣服取下打包，一边笑着夸赞：“公子好眼光！这两套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瞧公子这身形，这气度，穿上肯定合身，改都不用改，保准俊俏得很！”
明衍对老板娘的夸赞充耳不闻，目光扫过店内陈列其他物品的台子，落在了几叠布帕上。
他走过去，伸手拿了五块品质最好的，一起放在了柜台上，然后付钱，拎包走人。
老板娘在身后忍不住感叹，她还没见过，有人一句话不说，就买完东西的。
明衍继续走，在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客栈门口，手中的剑再次“嗡”了一声。
他立刻迈步走了进去，要了一间上房，付了银钱。
房间算不上奢华，但有床，有桌，有椅，还有一个崭新的柏木浴桶。
明衍将所有的包裹放在桌上，也将剑轻轻放下。
他从新买的布帕中取出一块，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擦拭剑身。
剑却自行从桌上立起，悬浮在半空。
明衍看着他的剑在空中转圈，仿佛在打量这个新环境，然后剑尖一转，径直飞向了房间角落那个空空如也的浴桶。
“笃笃笃”，剑柄末端不轻不重地在浴桶边缘敲了三下。
明衍看着浴桶：“你…… 要沐浴？”
悬浮的剑身猛地一晃，随即迅速稳住身形。
剑尖调转一百八十度，指向了明衍本人。
明衍恍然：“是我沐浴。”
剑身这才上下晃动了一下，如同点头。
随即它飞回桌面，稳稳落下。
明衍看着“安静”下来的剑，点了点头：“好。”
他转身出门，找到店伙计，吩咐送热水上来。
很快，伙计抬着热气腾腾的水进来，将浴桶注满大半。
明衍闩好房门，这才解开发带，脱下那身脏旧的弟子服。
当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洗去连日来的风尘，明衍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
他的剑，似乎比他还像正常人……
很懂得如何生活。
沐浴完毕，换上新买的靛蓝色劲装，湿漉漉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洗去尘垢的明衍，面容更显冷峻英挺。
然而，他做完这些后，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又拿起了那块质地细软的新布帕，开始每日必修课 ——擦剑。
布帕沿着剑脊缓缓推下，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灰尘。
云栖再次无语凝噎。
她总感觉明衍不是在擦剑，而是在给她做打磨抛光。
明衍对她的崩溃一无所知，他心无旁骛地完成了这项在他心中无比重要的仪式，直到剑身能清晰照出他的眉眼，才满意地停手。
随后，他并未将剑收入鞘中，而是拿着剑上了床。
将剑放在枕边，明衍盘膝坐好，拿出秘籍，沉浸其中。
云栖早已睡得不知今夕何夕，自然没耐心看他修炼。
明衍却越看越是专注，眼眸深处仿佛有剑影闪烁。
他天生剑骨，对剑道相关的领悟力堪称妖孽。
秘籍中那些晦涩的法门，若是寻常修士看了，只怕要绞尽脑汁，苦思数月方能窥得门径。
但在他这里，许多关窍几乎是水到渠成般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仅仅依靠日常的擦拭和灵力温养，与剑的联系终究流于表面。
若要真正与九天栖心剑这样的神兵达到深度契合，乃至唤醒、沟通其中可能存在的剑灵，需要更本质的联结。
目光落在枕边安静躺着的长剑上，明衍没有丝毫犹豫。
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入口中，用力一咬 ——
指尖瞬间沁出一颗殷红的血珠。
他将滴着血的手指，缓缓靠近剑身。
血珠滴落，刹那就被剑身吸收了进去。
与此同时，明衍开始依照秘籍中记载的法门，运转体内灵力，将心神沉入与剑的联系之中。
一瞬间，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
原本那种模糊的联系，此刻变得清晰很多。
他甚至能“听”到一种韵律，缓慢而悠长……
一下，又一下。
这是……
剑在呼吸？
明衍猛地从深度入定中惊醒，豁然睁开双眼，看向枕边依旧安静躺着的九天栖心剑。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拂过冰凉光滑的剑身。
他的剑，真的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