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香抱着刚复原的“郁金香”香奁，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香泥，却在踏入古战场遗址管理处的瞬间，被一股熟悉的气息攥住了呼吸。那不是现代空气里的尘埃味，也不是遗址土层特有的潮湿感，而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异域乳香的暖意——像极了阿罗憾当年在长安“合香居”里常用的安息香。
“苏老师，这是您要的唐代陶制香器修复报告。”管理处的年轻研究员递来文件夹，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鎏金香奁上，眼底满是好奇，“您这次带‘长安十二香’来，是要做现场复原演示吗？”
苏合香勉强笑了笑，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了香奁。方才那缕香气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若不是她对香料的敏感度远超常人，恐怕只会当是错觉。可她清楚记得，阿罗憾穿越回现代时曾说过，安息香是西域胡商独有的香料，现代国内存量极少，且多为人工合成，绝无这般醇厚的天然气息。
“我先看看修复的香器。”她岔开话题，跟着研究员走向文物储藏室。玻璃展柜里，一件残破的青釉香薰静静躺着，炉身刻着缠枝莲纹，底部还留着“开元二十三年”的款识——正是盛唐时期的物件。最让她心头一震的是，香薰内壁竟残留着一丝淡褐色的香垢，凑近细闻，那股安息香的气息又清晰起来，还夹杂着“长安十二香”中“沉香”的木质醇厚。
“这件香器是上个月在遗址东侧的驿馆遗迹里挖出来的。”研究员指着展柜旁的照片，“当时还出土了一枚胡商的银印，上面刻着粟特文，我们暂时没破译出来，正想请您帮忙看看——毕竟您对唐代胡商文化也有研究。”
银印被放在丝绒托盘里，印面不大，却刻着繁复的纹路。苏合香的目光刚落在印上，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印钮是一只衔着香枝的雄鹰，翅膀上的纹路竟与阿罗憾当年送给她的那枚平安符一模一样。她颤抖着戴上手套，指尖触到银印的瞬间，印面凹槽里残留的香灰突然簌簌落下，一缕更浓郁的香气腾起，这一次，她清晰地辨出了其中的成分：安息香、沉香、还有“长安十二香”里早已失传的“迷迭香”配方！
“这枚印……能借我研究几天吗？”苏合香的声音有些发紧，“我或许能破译上面的文字。”
研究员爽快地答应了。离开管理处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遗址土坡上，将那些残破的城垣影子拉得很长。苏合香抱着银印站在坡顶，风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现代景区的观光马车，而是带着金属马掌叩击石板的厚重声响。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石板路，唯有坡下那间挂着“盛唐驿馆”牌匾的仿古建筑，门帘在风中轻轻晃动。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驿馆是按唐代形制复原的，屋内摆着矮脚案几，墙上挂着临摹的《客使图》。柜台后，一位穿着胡商服饰的老者正低头擦拭着一只铜壶，侧脸的轮廓竟有几分像阿罗憾的祖父——那位曾在长安经营香料铺的粟特商人。
“店家，要一壶柘枝酒。”苏合香放缓脚步，目光落在老者手边的香包上。那香包是绛色锦缎做的，绣着西域特有的火祆教符号，里面透出的香气，正是她在遗址里闻到的安息香与迷迭香的混合味。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柘枝酒烈，怕不适合姑娘。”他的口音带着淡淡的异域腔调，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出一串节奏——那是苏合香与阿罗憾在长安约定的暗号，三短两长，代表“有危险，需密谈”。
苏合香的心猛地一沉，顺势坐在案几旁：“我从南边来，寻一位故人。他说若我见到衔香鹰印，便来这驿馆找他。”她故意将“衔香鹰印”四个字咬得很重，同时将银印轻轻放在案上。
老者的手指顿了顿，目光扫过银印，突然压低声音：“姑娘可知，这印里藏着‘断香’的秘密？”
“断香？”苏合香皱眉。她复原“长安十二香”时，曾在《香经》残卷里见过这个词，只记载着“断香出，龙脉阻”，却不知具体所指。
老者起身关上门，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盒里躺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用粟特文和汉文双语写着字，最显眼的是中间那幅手绘地图——标注着从河东到长安的路线，沿途的驿站旁都画着小小的香炉符号，而古战场遗址的位置，竟被圈上了红色的圆圈，旁边写着“香脉断处，时空隙”。
“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是阿罗憾大人的族叔，当年跟着商队护送‘麝香脐’去长安，却在马嵬坡遇到叛军。为了不让‘长安十二香’的配方落入贼人手中，他将‘迷迭香’的秘辛刻在了银印里，还在沿途驿馆留下香记，盼着有人能解开谜团。”
苏合香凑近羊皮卷，汉文部分的字迹虽模糊，却能辨认出关键语句：“郁金香残片，藏于倭国东寺；迷迭香根，埋于长安故驿；十二香齐，需补香脉，否则时空通道将永不复开。”她猛地想起在日本博物馆见到的“郁金香”残片——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香料遗存，而是补全“长安十二香”香脉的关键！
“可‘长安十二香’我已经集齐了，也开启过时空通道。”苏合香不解。
老者摇了摇头，从木盒里取出一小撮褐色的香灰，撒在案几上：“姑娘集齐的只是‘形’，却少了‘魂’。当年安禄山叛军不仅控制了‘麝香脐’，还截断了长安龙脉的香脉——就是用这‘断香’。这香灰是用被污染的香料焚烧而成，一旦渗入土层，便会让‘长安十二香’的灵气消散，就算开启时空通道，也只能维持片刻，还会引发紊乱。”
苏合香突然想起萧策穿越时的遭遇——他被传送到古战场遗址，正是因为香脉断裂，时空通道出现偏差。而她之前在遗址里闻到的安息香，恐怕就是老者的祖父当年留下的“引香”，为的就是指引后人找到补全香脉的方法。
“那该如何补全香脉？”苏合香的声音有些急切。她虽已与萧策在现代安稳生活，却始终惦记着盛唐那些幸存的部下，若能补全香脉，或许还能通过时空连接，再看看那个让她牵挂的时代。
老者指着羊皮卷上的地图：“需将‘郁金香’残片的香气与‘迷迭香’根的灵气融合，再用‘长安十二香’的余韵，沿着古驿道的香记，重新点燃香脉。只是这‘迷迭香’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合香怀中的“郁金香”香奁上，“据说当年被埋在了长安故驿的地窖里，也就是现在的遗址深处。”
话音刚落，驿馆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呼喊：“合香！你在这里吗？”
是萧策的声音！苏合香连忙起身，却被老者拉住：“姑娘，此事凶险。如今杨国忠的后人还在追查‘长安十二香’，若让他们知道补香脉的方法，恐怕会酿成大祸。”
苏合香回头看了看门外，萧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帘外，甲胄虽换成了现代的风衣，眼神却依旧带着军人的锐利。她握紧手中的银印，心中已有了决定——不管前路多险，她都要补全香脉，不仅是为了盛唐的牵挂，更是为了守护“长安十二香”这份跨越千年的文化传承。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对老者点点头，转身推开了门。萧策看到她，紧绷的眉头立刻舒展开，快步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怀中的香奁：“方才在遗址里没找到你，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苏合香仰头看着他，将银印和羊皮卷递过去：“萧策，我们可能要再回一次‘长安’了。”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与远处遗址的城垣影子交叠在一起，竟像是跨越了千年的时空，重新连接在了一起。而案几上那缕安息香的气息，还在空气中轻轻萦绕，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香料、传承与守护的古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