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瑞书摇摇头,他正专注地将一张城市夜景照片放入相框。
这是一张难度较高的作品,因为照片本身是长条形的,需要特别小心地调整位置。
就在他俯身调整照片角度时,一旁堆积的卡纸边角料因为动作带起的风扬起了一阵细小的灰尘。
其中几粒不偏不倚,正好飞进了他的右眼。
“啊——”齐瑞书下意识地闭上眼,手中的相框差点滑落。
“怎么了?”季凛立刻走过来。
“灰、灰尘进眼睛里了。”齐瑞书揉着眼睛,但越揉越难受,眼泪都流出来了。
“别揉。”季凛轻声说,握住他正要揉眼睛的手腕,“让我看看。”
齐瑞书僵住了。
季凛的手温暖而有力,轻轻拉下他揉眼睛的手。
然后他感觉到季凛靠得更近了,近到他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近到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热。
“睁开一点,我看看在哪里。”季凛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耳语。
齐瑞书颤抖着,努力想睁开被灰尘刺激的眼睛,但只勉强睁开一条缝。
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季凛放大的脸庞轮廓,和镜片后专注的眼神。
“看到了,在下眼睑。”季凛说,“你稍微抬头。”
齐瑞书顺从地抬起头。
下一刻,他感觉到季凛轻轻掰开他的眼皮,然后,一阵轻柔的气息拂过他的眼睛。
季凛在帮他吹走灰尘。
这个认知让齐瑞书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季凛的气息温暖而轻柔,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吹着他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近到不可思议,近到齐瑞书能数清季凛的睫毛,能看见他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的慌张模样。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黏稠。
窗外的鸟鸣、远处操场上隐约的喧哗、活动室里钟表的滴答声——所有声音都退得很远,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
“好了吗?”季凛轻声问,稍稍退开一点距离,“还难受吗?”
齐瑞书眨了眨眼,果然,那种刺痛感和异物感消失了。
但他却感到另一种更强烈的不适——因为刚才那过于亲密的接触,因为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心跳。
“好、好了。”他声音干涩,不敢看季凛的眼睛。
季凛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点点头:“那就好。下次小心点,灰尘进了眼睛最好用清水冲洗,揉的话容易划伤角膜。”
他说着,很自然地回到工作台前,继续刚才中断的工作,仿佛刚才那亲密的举动再平常不过。
但齐瑞书却无法平静。
他站在原地,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刚刚被季凛触碰过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暖的触感。
而眼睛——虽然灰尘已经被吹走,却像是被烙印了一般,能清晰地回忆起季凛靠近时的那份温热。
接下来的工作中,齐瑞书有些魂不守舍。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回刚才那一刻。
每一次季凛走近,每一次季凛说话,都会让他心跳加速。
“这张需要调整一下角度。”季凛拿起齐瑞书刚刚装裱好的一张照片,“左边的留白稍微窄了一点。”
“我、我重做。”齐瑞书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季凛的手指。
像触电般,他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季凛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说什么,只是将照片递给他:“不用重做,微调一下就行。你看,这样——”
他示范着如何用专业工具轻轻调整照片在相框中的位置,手指稳定而精准。
齐瑞书强迫自己专注在技术上,不去想那只手刚刚如何温柔地握住自己的手腕。
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
当最后一张照片装裱完成,整齐地靠在墙边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今天进度不错。”季凛满意地看着满地的成果,“按这个速度,周五前应该能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夕阳:“辛苦了,齐瑞书。”
齐瑞书摇摇头,其实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能和季凛这样安静地共处一个下午,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满足。
“对了,”季凛转过身,夕阳在他身后形成一道金色的轮廓,“周末你有安排吗?”
齐瑞书心跳漏了一拍:“没、没有。”
“那要不要一起去西郊公园采风?”季凛微笑着说,“我听说那里最近银杏黄了,很适合拍照。而且——”
他顿了顿,“我想试试新入手的偏振镜,你上次不是感兴趣吗?”
齐瑞书几乎要屏住呼吸。
季凛记得,记得他课堂上对偏振镜表现出的兴趣,记得那个“下次带给你试试”的约定。
“好、好的。”他用力点头,生怕季凛会反悔。
“那周六早上八点,学校西门见?”季凛提议,“我们可以坐公交去,大概四十分钟车程。”
“好。”
季凛笑了笑,开始收拾工具:“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请你吃晚饭,算是感谢你今天的帮忙。”
“不、不用...”齐瑞书想拒绝,但季凛已经拿起了外套。
“走吧,我知道校外有家小面馆很不错。”
他们锁好活动室的门,一起走下楼梯。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楼梯间的地面上交织在一起。
齐瑞书看着地面上那两道紧挨着的影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面馆不大,但很干净。
老板显然认识季凛,热情地打招呼:“小季来啦!还是老样子?”
“嗯,两份。”季凛自然地回答,然后转向齐瑞书,“这里的牛肉面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是渐渐暗下来的街道,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暮色中晕开温暖的光圈。
“展览结束后,社团可能会组织一次庆功宴。”季凛说,“你会参加吧?”
齐瑞书犹豫了一下。
他向来害怕人多的场合,但如果是和季凛一起...
“我、我尽量。”
“不用勉强。”季凛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如果觉得不自在,不来也没关系。不过——”
他顿了顿,“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多和大家接触。社里的人都很好,孙豪虽然爱开玩笑,但没有恶意。”
齐瑞书点点头。
他知道季凛说的是对的,但他就是无法克服那种在人群中的紧张感。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季凛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齐瑞书一双:“小心烫。”
他们安静地吃着面。
偶尔季凛会说起一些摄影社的趣事,或者分享自己以前的拍摄经历。
齐瑞书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气氛却并不尴尬。
这种相处模式让齐瑞书感到舒适。
季凛从不强迫他说话,也不对他的沉默表现出不耐烦。
他只是自然地存在着,给予空间,也给予温暖。
吃完面,季凛坚持付了钱。“今天你帮了大忙,这是应该的。”他说。
走出面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园里的路灯将小径照得明亮,秋夜的空气清凉而清新。
“我送你回宿舍?”季凛问。
“不、不用了。”齐瑞书摇头,“我、我自己可以。”
“那好,路上小心。”季凛顿了顿,“周六见。”
“周六见。”
齐瑞书看着季凛转身离开的背影,在路灯下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朝宿舍走去。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周六。还有四天。
齐瑞书深吸一口清凉的夜风,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周末的到来,从未如此渴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回到宿舍,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西郊公园的信息。
银杏大道、人工湖、观景台...他认真记下每一个可能的拍摄点,甚至开始构思拍摄计划。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凛发来的消息:[忘了说,周六记得带三脚架,拍银杏可能需要长曝光。]
齐瑞书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回复:[好。谢谢师哥提醒。]
过了一会儿,季凛又发来一条:[不用总是叫我师哥,叫季凛就好。]
齐瑞书盯着那句话,心跳又加快了。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
然后他加上一句:[晚安,季凛。]
发送出去后,他立刻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像是做了什么大胆的事情。
几秒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季凛回复:[晚安,瑞书。周六见。]
齐瑞书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