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寒意,是云逸恢复意识时唯一的感觉。
粘稠腥臭的血水早已被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清澈却冰冷到极致的潭水。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巨大的、完全封闭的地下寒潭之中。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蓝色,平静无波,如同凝固的蓝宝石。潭底隐约可见嶙峋的怪石和厚厚的白色沉淀物(可能是某种矿物质)。唯一的光源,是穹顶岩壁上零星镶嵌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奇异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左肩胛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被那血晶光箭洞穿的恐怖伤势。更糟糕的是,体内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残留的血煞之力与侵入的阴寒潭水交织,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让他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般的痛楚。
“咳…咳咳…” 冰冷的潭水呛入气管,云逸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就在这时,胸前的灵渊天玉再次散发出温润而坚定的青白色光芒,一股暖流涌入心脉,勉强驱散了一丝寒意,让他混乱的意识稍微清醒。他立刻强行运转《灵渊引气诀》和《磐石锻体诀》,调动体内那缕微弱的纯阳丹火气息,艰难地抵抗着冰寒与血煞的双重侵蚀。
“玉…玉老…” 云逸在意识中呼唤,声音虚弱。
“我在。”玉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你伤得很重,左肩胛骨被血煞之力侵蚀,经脉也被寒潭阴气入侵。幸好玉佩护住了心脉,那丝纯阳丹火也起了大用,否则你早已被冻毙或血煞攻心而亡。”
云逸艰难地划动四肢,让自己浮在水面。他环顾四周,这个巨大的寒潭完全封闭,找不到任何明显的出口。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将他包裹。难道刚出虎穴,又入死地?
“出口…在水下。”玉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我能感觉到,潭底深处有一股……非常特殊的气息。很微弱,但极其古老,而且……似乎与这寒潭的阴寒之力格格不入,甚至隐隐在排斥它!那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水下?云逸看着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深蓝色潭水,心头沉重。以他现在的状态潜入这诡异的寒潭,无异于九死一生。但他别无选择!
他咬紧牙关,从怀中摸出那个温润的玉髓盒。盒盖打开,浓郁的草木清香再次弥漫,与寒潭的阴冷气息形成鲜明对比。幽海蕴脉丹还剩两颗。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一颗!
丹药入口,磅礴温和的药力迅速化开,如同久旱甘霖,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清凉的药力抚平着灼痛,修复着创伤,与纯阳丹火的气息交融,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勉强抵挡着血煞与寒气的侵蚀。一股暖流在体内升起,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不能再等了!云逸知道药力会吸引潭水中的未知存在。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肺腑刺痛),将玉盒贴身藏好,紧握玄铁骨刺,身体一沉,猛地扎入那深蓝色的、如同液态寒冰的潭水之中!
嘶——!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仿佛有无数根冰针穿透皮肤,狠狠刺入骨髓!云逸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几乎要凝固!他疯狂运转《灵渊引气诀》和《磐石锻体诀》,气血之力奔涌,纯阳丹火在经脉中微弱跳动,幽海蕴脉丹的药力形成护持,三者合力,才勉强抵抗住这恐怖的低温。
视线在水中变得模糊扭曲,深蓝色的水体仿佛有生命般粘稠。他只能依靠玉佩光芒的指引和玉老的感知,朝着潭底最深处的某个方向潜去。越往下,寒意越盛,水压也越大,光线也越发昏暗。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突然,玉老急促的声音响起:“小心!有东西过来了!左侧!”
云逸心中警兆陡生!他猛地扭头,只见左侧幽暗的水域中,几道惨白色的影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游弋而来!那是几条形态怪异的鱼,通体近乎透明,只有骨架清晰可见,眼窝中燃烧着两点幽蓝色的鬼火!它们张开布满细密骨刺的口器,无声地朝着云逸噬咬而来!速度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阴寒!
寒骨阴鱼! 玉老的警告在脑海炸响!
云逸瞳孔骤缩!在这粘稠冰冷的水中,他的动作受到极大限制!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避!他只能强行扭身,将玄铁骨刺横在身前!
“嗤嗤嗤!” 几条阴鱼狠狠撞在骨刺和云逸的手臂、小腿上!没有剧烈的撞击感,却有一股恐怖的阴寒能量瞬间穿透皮肉,侵入经脉!云逸感觉被撞中的部位瞬间失去了知觉,如同被冻僵!灵力运转都为之停滞!
更可怕的是,这些阴鱼一击即退,并未恋战,但那侵入体内的阴寒之力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蔓延,试图冻结他的气血和灵力!
“用纯阳丹火驱散!”玉老疾呼。
云逸强忍冻僵的痛苦,意念疯狂催动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纯阳丹火!赤金色的火苗猛地一涨,沿着经脉烧向被侵袭的部位!嗤嗤!如同沸水浇冰,剧烈的痛楚伴随着冰寒被驱散的微弱暖意传来!
但就在他驱散寒气的瞬间,更多的寒骨阴鱼从四面八方的幽暗中涌现!密密麻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闪烁着幽蓝鬼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
“该死!”云逸心头一沉。在这深水寒潭中,被这种诡异的阴鱼缠上,耗也能耗死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再被动防御!体内刚刚恢复的灵力疯狂涌入玄铁骨刺!骨刺通体亮起青黑色光芒,尖端一点赤金闪耀(纯阳丹火)!
“滚开!” 云逸在水中猛地挥动骨刺!虽然动作迟缓,但骨刺带起的狂暴水流和附着其上的纯阳气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冲击!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条寒骨阴鱼被水流和纯阳气息扫中,发出无声的尖啸,身体如同被烙铁烫过般冒起青烟,幽蓝的鬼火瞬间黯淡,抽搐着沉入更深的水底!纯阳之力,正是它们阴寒本源的克星!
然而,更多的阴鱼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云逸只能一边拼命催动纯阳丹火护体驱寒,一边挥动骨刺艰难抵挡,在水中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前进速度变得极其缓慢,灵力也在飞速消耗!幽海蕴脉丹的药力在快速修复伤势,却也赶不上这恐怖的消耗!
就在他渐感不支,被阴鱼群逼得左支右绌时,玉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振奋:“下方!那股特殊的气息在增强!就在那块黑色巨岩后面!快冲过去!这些阴鱼似乎不敢靠近那里!”
云逸精神一振!他奋力挥动骨刺,将几条扑到眼前的阴鱼击退,不顾一切地朝着玉老指引的方向猛地下潜!
果然!随着靠近潭底一块巨大的、如同卧牛般的漆黑岩石,周围的水温似乎不再那么刺骨,那些疯狂追噬的寒骨阴鱼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在距离黑岩数丈远的地方就逡巡不前,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幽蓝的鬼火疯狂闪烁,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云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力气游到黑岩后方。这里的水域异常清澈,寒意也减弱了许多。黑岩底部,与潭底淤泥接触的地方,赫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倾斜向下的幽深洞口!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某种锐利金属气息的气流,正从洞口缓缓涌出!
就是这里!
云逸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那漆黑的洞口!
洞口狭窄,水流湍急,云逸被一股吸力裹挟着向下冲去。短暂的黑暗和挤压感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被水流冲进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地下洞窟。洞窟内没有水,空气虽然依旧冰冷,却干燥了许多,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和万年寒冰混合的气息。洞窟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乳白色石台。
而石台之上,斜插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到近乎简陋的长剑!
剑长三尺有余,剑身无锋,甚至显得有些厚重笨拙,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一种历经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洗尽铅华的沉凝与古拙。剑柄缠绕着早已腐朽的黑色布条,露出下面暗沉如铁的木质。整把剑静静地插在石台中,剑身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白色冰晶,散发出恐怖的寒意,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然而,最让云逸感到震撼的,并非这柄剑的古老和寒意,而是它本身散发出的那股气息!
沉寂!死寂! 仿佛万古的时光在此凝固,一切生机、一切能量、一切光芒都被它无情吞噬!它不像灵渊天玉那般温润滋养,也不像血池魔傀那般邪异狂暴,它就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寂灭”!仿佛它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终结一切!
胸前的灵渊天玉,在云逸看到这柄黑剑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青白色光芒!玉佩剧烈地震颤着,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波动——有强烈的渴望,有深深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这是……”玉老的声音在云逸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九幽寒铁?!不……不仅仅是寒铁……这寂灭之意……是‘葬渊’?!怎么可能?!这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玉老似乎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其震惊程度远超发现丹蕴真火和血炼魔傀!
云逸也被这柄黑剑散发出的寂灭气息所震慑,心神摇曳。他强忍着左肩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一步步走近那小小的石台。越是靠近,那股吞噬一切的寂灭感就越发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被吸走!
就在他距离石台还有三步之遥时,异变再生!
他手中一直紧攥着的那块从血晶上崩落的、拇指大小的妖异血晶碎片,似乎受到了黑剑寂灭气息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精纯而邪恶的血煞之力瞬间爆发,如同毒蛇般顺着云逸的手臂,疯狂涌向他左肩的伤口,试图侵蚀他的心神,甚至引动他体内残留的血煞之力!
“不好!”玉老惊叫。
云逸闷哼一声,左肩伤口处瞬间变得漆黑,剧痛钻心!血煞之力疯狂反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石台上,那柄沉寂万古的黑剑,剑身上的厚厚冰晶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一道细微的裂纹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的、纯粹的寂灭剑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猛地从剑身之上爆发出来!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都在哀鸣的低沉震颤!
那道扑向云逸的血煞之力,在这股寂灭剑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一丝抵抗都没有发出,瞬间消融瓦解!彻底湮灭!连带着云逸体内蠢蠢欲动的残余血煞,也被这股剑意扫过,如同被无形的抹布擦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逸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如跗骨之蛆的血煞侵蚀感彻底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和源自灵魂的战栗!那寂灭剑意虽然只是惊鸿一现,却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蝼蚁面对浩瀚星空,渺小得微不足道!
他手中的那块血晶碎片,也在剑意扫过的瞬间,如同风化的沙砾,无声无息地化为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从他指缝间飘散。
危机解除,但云逸却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那柄黑剑再次恢复了沉寂,剑身上的冰晶裂纹也停止了蔓延,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剑意从未出现过。
玉老沉默了许久,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小子……你……你的机缘,或者说你的劫数,来了。”
云逸看着那柄散发着寂灭气息的黑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血晶碎片已化为飞灰),最后目光落在石台前方——那里,散落着几块残缺的、同样覆盖着冰晶的黑色石板。
他忍着心悸,小心翼翼地靠近,拂去石板上的冰屑。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蛇、散发着古老苍凉气息的奇异文字。这种文字,云逸从未见过,但诡异的是,当他凝神注视时,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冰冷刺骨的剑影,直接烙印进他的脑海!
同时,一个充满了无尽孤寂与冰寒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在他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身陷幽冥,心葬寒渊……以寂灭为锋,斩断万古劫……九幽寒狱……剑诀……残篇……”
轰!
无数关于引动、驾驭、释放极致寒狱与寂灭之力的玄奥法门,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云逸的脑海!这些信息狂暴而冰冷,带着一种灭绝生机的意志,几乎要将他的识海撑爆、冻结!
“呃啊——!”云逸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这《九幽寒狱剑诀》的传承,霸道无比,直接灌顶!
“守住心神!用玉佩护住识海!尝试理解,不要抗拒!”玉老的声音带着急切。
云逸强忍识海撕裂般的痛苦和灵魂冻结的恐惧,疯狂运转《灵渊引气诀》,胸前的玉佩光芒大盛,温润的力量死死护住他意识的核心。他不再抗拒那冰冷的剑诀信息洪流,而是如同磐石般,艰难地承受着,尝试着去理解那灭绝生机中蕴含的一丝至理……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信息流终于平息。云逸瘫倒在地,浑身覆盖着薄霜,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但他的脑海中,却清晰地烙印下了《九幽寒狱剑诀》第一重的修炼法门——那是一种引动极寒之力,淬炼自身,凝聚寂灭剑意的恐怖法门!
他挣扎着坐起,目光再次投向那柄斜插在石台上的漆黑古剑。这一次,除了那令人心悸的寂灭感,他似乎还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玉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此剑凶险,其名……或许唤作‘葬渊’。其蕴含的寂灭之意,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触碰。这《九幽寒狱剑诀》亦是至阴至寒、灭绝生机的霸道剑道,修炼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化为寒潭枯骨。你……可想好了?”
云逸看着那柄寂灭之剑,感受着脑海中那冰冷霸道的剑诀。他想到了青云村的弱小,想到了雷纹豹的利爪,想到了血池的恐怖,想到了那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杀他的阴邪气息……力量!他需要力量!足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哪怕这力量如同深渊般危险!
他眼中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决绝与坚定。他缓缓站起身,朝着那柄寂灭的黑剑,伸出了手。
“玉老,我还有得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