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狼星的晨露里，终于混进了荠菜的清香。
暖星小馆后院的菜畦里，星星点点的碎白花正顶着露珠摇晃，叶片上的锯齿沾着淡金色的阳光——这是清河县的荠菜种，在荒狼星的土壤里扎了根，比培育舱里的星尘菜更泼辣，贴着地皮就铺展开一片新绿。
夏天蹲在畦边，指尖轻轻掐下一片嫩叶，清苦中带着回甘的气息钻进鼻腔，让她想起清河县的春天。
那时娘总说，荠菜是“报春菜”，只要它冒头，冻土就快化了，河水也该开了。
如今在这数光年外的星球，这味道竟成了最可靠的闹钟，比联盟的授时系统还准。
“快看！章博士送的‘气味收集器’有反应了！”阿木举着个银灰色的金属小管跑过来，管子顶端的光屏上跳动着绿色的波纹，“它说荠菜的挥发性物质，能让精神力波动频率降低15%，比星尘菜还厉害！”
夏天接过收集器，小管贴着叶片扫过，光屏上立刻弹出一行字：【荠菜素与铁壳虫精神力场对冲率92%，建议加入战地食谱】。
她忍不住笑出声——章博士总说要把“乡土智慧”量化成数据，如今连故乡的野菜都有了星际认证。
这时，小馆的风铃响了。
丫丫背着比她还高的背篓站在门口，篓里装满了带泥的甜根薯，块根上的星芒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夏天姐姐，妈妈说这些能做淀粉了！”小姑娘踮着脚把背篓拖进门，辫子上还沾着星尘花的花瓣，“联盟的运粮舰来了，说要把甜根薯粉送到十个殖民星去！”
暖星小馆的前堂早就改造成了“星际食材交流站”。
墙上的全息屏滚动着各星球的播种日志：伽马星的星尘菜长到了三寸高，阿尔法星的甜根薯抗寒变异成功，连最偏远的欧米伽星都传来消息，说他们用鸣虫壳粉改良的荠菜，开出了紫色的花。
“王队长带兄弟们来换补给了。”阿木擦着刚出炉的虫肉干，肉干上刷着用星尘花蜜做的酱，油光锃亮，“他们说要去清理最后一个虫巢，回来想吃荠菜饺子。”
夏天往面盆里倒甜根薯粉，指尖搅动时，粉粒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
“让他们多带点荠菜种。”她想起章博士说的，最后那个虫巢在盐碱地，普通作物活不了，“荠菜耐盐碱，说不定能在那儿扎根。”
三天后，王队长的小队出发时，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多了个特制的种子袋。
袋子用抗腐蚀的纤维布缝成，里面装着拌了虫壳粉的荠菜种，还有一小包暖星小馆的面肥——那是夏天留了半年的老面，发出来的面团带着点星尘菜的清香。
“等你们回来，饺子馅管够。”夏天往他们手里塞刚烤好的甜根薯饼，饼里夹着火果干，甜得能拉出丝，“要是发现新的野菜，记得带样本回来，咱们给它编进菜谱。”
小队的飞行器消失在天际时，暖星小馆突然收到了联盟总部的紧急通讯。
艾拉首席医疗官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前堂，她的白大褂上别着枚荠菜形状的徽章，背景是片白茫茫的实验室。
“有个坏消息。”艾拉的声音难得地沉，“我们在欧米伽星的冻土下，发现了休眠的‘母巢核心’，它释放的精神力场能让方圆百里的生物陷入狂暴，现有的食疗方案都失效了。”
屏幕上突然跳出母巢核心的扫描图，那是个半透明的囊状结构，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光点的波动频率像条疯狂扭动的蛇。
夏天的目光落在光点的峰值上，那里的频率竟和荠菜素的波动完全相反——就像正负电荷，碰到一起就会抵消。
“它怕荠菜？”阿木突然喊出声，手里的面杖“哐当”掉在地上，“章博士说过，物质总是相生相克的！”
艾拉的眼睛亮了：“我们检测到核心周围的土壤里，有种未知的酶，能分解所有已知的精神力安抚素，除了……”她调出份报告，“除了荠菜素，它似乎能和那种酶产生共生反应，反而会增强安抚效果。”
夏天抓起桌上的种子袋，里面的荠菜种还带着点清河县的泥土。
“给我坐标。”她往背包里塞虫壳粉和培育箱，“我去欧米伽星。”
阿木立刻去后堂翻出最大的保温箱，里面装满了发好的面团和调好的馅料：“我跟你去！正好在那儿给兄弟们包饺子，就当提前庆功！”
欧米伽星的冻土比想象中更冷。
飞行器降落在母巢核心上方时，舱壁上结了层白霜，外面的风像刀子似的刮着，能听到远处传来狂暴的兽吼——那是被精神力场影响的本地生物，眼睛红得像燃着的煤。
“先试试种子。”夏天戴着防冻手套，把荠菜种撒在雪地上，又浇了点混着虫壳粉的温水。
种子刚碰到土壤，就有细小的绿芽钻了出来，叶片在寒风里抖了抖，竟顽强地展开了。
“真活了！”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呼出的白气里，飘着点从保温箱里漏出的面香，“你闻，面团发得正好！”
两人在母巢核心上方搭起临时灶台。
蓝色的火焰在防风罩里跳动，锅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蒸汽遇到冷空气，凝成白色的雾，裹着荠菜的清香往冻土下钻。
当第一锅荠菜汤倒进特制的渗透管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母巢核心的扫描图上，那条疯狂扭动的蛇，竟慢慢变得温顺了。
“有效！”艾拉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炸响，“核心的光点在减速！”
夏天往汤里加了把虫壳粉，银色的粉末在沸水里化开，汤面浮起层珍珠似的泡沫。
“阿木，把面团扔下去！”她突然想起老面里的微生物，或许能加速荠菜素的渗透，“面肥里的菌群，说不定能帮荠菜素扎根！”
阿木抱起面盆就往渗透管倒，发好的面团像团柔软的云，顺着管道滑进冻土。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面团接触到核心释放的精神力场，竟开始疯狂发酵，白色的菌丝顺着土壤蔓延，所到之处，荠菜芽疯长起来，短短几分钟就织成了片绿色的网，把母巢核心牢牢裹在中间。
核心的囊状结构渐渐变得透明，里面的光点慢慢熄灭，像被春风吹灭的残烛。
外面的兽吼渐渐停了，有只皮毛雪白的本地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鼻尖嗅了嗅飘在空中的面香，竟摇着尾巴走了过来。
“它……它不怕我们了？”阿木手里还攥着个没包完的饺子，馅料掉在地上，引来几只小兽争抢。
当王队长的小队带着盐碱地的野菜样本回来时，暖星小馆的前堂已经挤满了人。
欧米伽星的研究员们在做荠菜素的提取实验，伽马星的士兵在教大家辨认沙漠里的甜根薯，连艾拉首席医疗官都挽着袖子，跟着丫丫妈妈学包荠菜饺子。
“总部说，要给你颁‘星际生态勋章’。”王队长往夏天手里塞了株奇怪的植物，叶片上长着细密的绒毛，摸起来有点麻，“这是盐碱地发现的‘盐蓬菜’，章博士说它的安抚素比荠菜还强，就是味道有点涩。”
夏天把盐蓬菜扔进育种箱，里面的营养液立刻变成淡红色。
“涩就加点火果蜜。”她笑着说，“咱们的菜谱，又能添新菜了。”
那天晚上，暖星小馆的饺子宴一直开到后半夜。
来自十几个星球的人围坐在长条桌旁，手里的饺子形状各异：有的包成星尘菜的样子，有的捏成甜根薯的块形，还有个欧米伽星的研究员，包了个母巢核心的形状，引得大家笑成一团。
阿木举着碗站起来，碗里的饺子汤还漂着荠菜叶：“我提议，咱们建个‘星际种子库’，把所有能安神的食材都收进来，以后不管哪个星球打仗，咱们就送种子过去，让它们自己长‘弹药’！”
“还要编本《星际食疗大典》！”章博士的眼镜片上沾着饺子馅，“每个菜谱都写上做法，让不会做饭的人也能学会！”
夏天看着满屋子的笑脸，突然想起刚到荒狼星的那个清晨。
那时她蹲在后巷的菜地里，看着星尘菜的嫩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却没想到，这活下去的念头，竟长出了这么多枝丫，蔓延到了这么多星球。
夜深时，客人们渐渐散去，暖星小馆的灯还亮着。
夏天趴在桌前，给新发现的盐蓬菜写菜谱，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墨香。
阿木在旁边给育种箱的荠菜浇水，水滴落在叶片上，折射出窗外的星光。
“你说，清河县的荠菜，知道自己在星际出了名吗？”阿木突然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夏天放下笔，看向窗外。
荒狼星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像条银色的带子，系在天际。
她仿佛看到无数颗星球上，都有荠菜在抽芽，甜根薯在结果，星尘菜的香气飘在风里，像无数个温暖的拥抱。
“它们知道。”她笑着说，“种子走到哪儿，春天就到哪儿。”
桌上的《星际食疗大典》初稿已经写了厚厚一叠，最新一页的标题是“盐蓬菜火果汤”，下面画着个小小的暖星小馆logo。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暖星小馆时，王队长的小队又出发了。
这次他们的背包里，装着盐蓬菜的种子和新配的菜谱。
飞行器的尾焰在天空划出金色的线，线的尽头，是片等待播种的土地。
夏天站在菜畦边，掐下第一茬新抽的荠菜芽，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清苦的味道里，藏着星尘菜的清冽，火果的甘甜，还有点虫壳粉的微咸——那是这场跨越星际的烟火故事，最踏实的味道。
暖星小馆的风铃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个背着采样箱的年轻研究员，他的制服上别着枚崭新的徽章，徽章上，荠菜缠绕着星尘菜，下面刻着行小字：
“最坚韧的防线，是能扎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