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烟雾缭绕中，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王卫国身上。师长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头发颤。
“王卫国，你，敢不敢带着你的弟兄们，来当这把尖刀？”
站在王卫国身后的二十二名七连残兵，个个挺直了本已疲惫不堪的腰杆，他们的目光同样灼热，死死地盯着他们代理连长的背影。
王卫国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向前猛跨一步，双脚“啪”地一声并拢，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声如雷：
“报告师长！我敢！”
三个字，掷地有声，在这间压抑的指挥室里激起阵阵回响。那不是冲动，不是狂妄，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自信和决绝！
师长花白的眉毛猛地一扬，眼中爆发出摄人的精光。他绕过沙盘，一步步走到王卫国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好一个‘我敢’！”师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这把尖刀意味着什么吗？”
他猛地转身，指着巨大的军事地图，声音陡然拔高：“意味着你们没有后方！没有援军！你们的战场，在日军的占领区，在他们的鼻子底下！你们吃的、穿的、用的，都得从敌人手里抢！你们睡的每一个觉，都可能有人把刺刀捅进你们的胸膛！”
“你们面对的，将是百倍于你们的敌人！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城略地，而是炸他们的铁路，烧他们的粮草，杀他们的指挥官！每一次行动，都是九死一生！你们可能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留不下来！你，和你的弟兄们，想清楚了吗！”
王卫国目不斜视，声音依旧平静而坚定：“报告师长！从踏上淞沪战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弟兄们的命，早就交给了这个国家！怎么死，在哪死，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能多杀一个鬼子，就是赚一个！”
他身后的张二狗，拄着步枪，猛地挺起胸膛吼道：“对！多杀一个够本，多杀两个赚一个！”
“杀！杀！杀！”剩下的二十一个士兵，也用嘶哑的喉咙，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这股惨烈而决绝的气势，让指挥室里所有养尊处优的参谋军官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好！好！好！”师长连说三个好字，眼神里的欣赏和决断再无保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陈毅波在牺牲前，给我发了最后一封电报，他说，如果他死了，七连的王卫国，可当大用！他让我一定要找到你，给你最好的兵，给你最大的权力！”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委任状和一支钢笔，笔走龙蛇。
“王卫国，我现在给你权力！你需要什么，现在就说！人、枪、弹药！只要我这个师能拿得出来的，全都给你！”
王卫国上前一步，没有丝毫客气：“报告师长！我需要四样东西！”
“说！”
“第一！我要绝对的指挥权！这支部队，从选拔、训练到作战，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任何人，不得干涉！”
“准了！”师长头也不抬地回答。
“第二！我要全师范围内的优先挑选权！无论他是哪个团，哪个营的兵，只要我看上了，一个命令，他就必须归我调遣！”
“准了！全师三千官兵，任你挑选！”
“第三！”王卫国的声音变得更加有力，“我要最好的装备优先供给权！最好的步枪，最多的子弹，最好的手榴弹，只要仓库里有，就必须先紧着我们用！我还需要……一些我们现在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冲锋枪、狙击步枪、炸药、绳索、匕首、地图、指南针……所有便于渗透和破坏的特殊装备，我都要！”
指挥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个参谋长模样的军官忍不住站了出来。
“师长！这……这不合规矩！冲锋枪我们全师都没几支，还要优先供给他们？这仗还怎么打？”
师长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规矩？现在南京城都要打成一锅粥了，你跟我谈规矩？几十万大军在正面战场上都挡不住日本人，你还指望用老规矩打赢吗？我们现在，就是要用不规矩的办法，打出一条活路来！”
他瞪着那个参谋长：“告诉后勤处，把我们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我翻出来！只要王卫国要，就给他送过去！没有的，就去别的部队要！要去军政部申请！总之，砸锅卖铁，也要把他这支部队给我武装起来！”
“是！”那参谋长被骂得满脸通红，不敢再多说一句。
王卫国心中一热，继续说道：“第四！我这支部队，只对您一个人负责！我们的行动，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只接受您的直接命令！”
“准了！”师长签下自己的名字，将那份委任状重重地拍在桌上，“从现在起，我任命你为师直属特别行动队，队长！军衔，暂代中校！这支部队的番号，由你自己来定！”
他将委任状递给王卫V国：“拿着它！去吧！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失望！”
王卫国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委任状，双腿再次并拢，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王卫国，必不辱使命！”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一眼指挥室里的任何人，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弟兄们低吼一声。
“我们走！”
二十三人，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指挥室。留下的，是一屋子震撼和若有所思的军官。
回到临时分配给他们的营房，王卫国让所有人在空地上集合。
他看着眼前这二十二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是七连最后的血脉，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过命兄弟。
“刚才在师部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王卫国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师长给了我们一个任务，一个前所未有的任务。组建一支特别行动队，去鬼子的背后，跟他们玩命。”
“我要告诉你们，这条路，比守在阵地上，还要危险一百倍！我们没有战壕，没有援兵，甚至可能连自己的尸首都找不到。我们随时可能会被包围，随时可能会全军覆没。”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这是一条不归路，九死一生都是说好听的，很可能是……十死无生。”
“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
“有谁想退出的，现在站出来。我不怪他，真的不怪。你们为这个国家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会亲自去跟师长说，把你们安排到后勤部队，或者伤兵营去。至少，能活下去。”
他说完，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回答。
营房前的空地上，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冷风，吹过他们破烂的军装。
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过了足足一分钟，张二狗第一个笑了起来，他拄着枪，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一步，对着王卫国咧开嘴。
“连长，你说这话，是瞧不起我们七连剩下的这帮弟兄吗？”
“就是！”另一个独臂的士兵也吼道，“我们这条命，都是你和死去的弟兄们换回来的！现在想把我们甩开？没门！”
“连长！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刀山火海，我们跟着你闯！”
“不就是个死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能跟着连长去干鬼子后方，捅他娘的菊花，死了也值了！”
二十二个声音，汇成一股钢铁般的洪流。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然和信任！
王卫国看着他们，眼眶再次湿润了。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他缓缓地举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好！不愧是我七连的兵！”
他放下手，声音陡然变得激昂：“那我就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七连的番号，暂时封存！我们，不再是守在阵地上的步兵！我们是黑夜里的幽灵，是插向鬼子心脏的利刃！”
“我们的名字，就叫‘幽灵’特别行动队！”
“现在，听我命令！”
“全体都有！”
“是！”二十二人齐声怒吼。
“第一件事，吃饭！把肚子给我填饱！第二件事，睡觉！把这几天欠的觉，都给我补回来！我要你们把精神养到最足！”
“明天天一亮，我们，开始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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