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咸腥的液体,顺着王卫国的嘴角滑落,滴落在他早已被泥土和汗水浸透的衣襟上。他的胸膛,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和令人牙酸的血腥味。
对面,不到五米的地方。山本武夫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左脸高高肿起,眼角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引以为傲的笔挺军服,此刻已经变成了破碎的布条,上面沾满了两个人的血和泥。
两人,如同两头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撕咬的雄狮,都在剧烈地喘息,都在死死地盯着对方,都在寻找着下一次,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周围的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如同地狱的背景音乐,疯狂地奏响着。但在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彼此。
“杂种!”山本用日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吐出了一口血沫。
“你也是。”王卫国用同样冰冷的中文,回敬道。
下一秒,两人再次同时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力量碰撞。在经历了刚才那场野兽般的肉搏后,他们都清楚,对方的意志和身体,都如钢铁般坚韧。必须用技巧,用脑子!
山本的步伐变得诡异起来,他不再直冲,而是如同毒蛇般,绕着王卫国游走,双拳一前一后,护住面门和肋下,不断地用虚招试探。
王卫国则双腿微屈,重心下沉,如同老僧入定,以不变应万变。他的双眼,像最精准的雷达,死死地锁定着山本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从他肩膀的晃动,到他脚尖的朝向。
“喝!”
山本猛地一声爆喝,一记凶狠的左刺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直击王卫国的面门!但这,只是一个虚招!在他出拳的瞬间,他的右脚,已经如同毒蝎的尾巴,带着一道恶风,狠狠地踹向王卫国支撑重心的左腿膝盖!
阴狠!毒辣!
然而,王卫国仿佛早已预判到了他的动作!就在山本的拳头即将及面,脚即将及膝的瞬间,王卫国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矮身躲过了那记刺拳,同时,右臂如同一根铁棍,向上格挡!
“砰!”
山本的鞭腿,狠狠地抽在了王卫国格挡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量,让王卫国的手臂瞬间发麻,整个人都向后踉跄了一步!
但,他也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是现在!
王卫国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欺近山本的身前!一记凶狠的靠山崩,狠狠地撞向山本空门大开的胸膛!
山本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对方在中了自己一记重腿之后,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能爆发出如此迅猛的反击!他急忙收腿,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咚!”
一声如同重锤砸在牛皮鼓上的闷响!
王卫国这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撞,狠狠地撞在了山本交叉格挡的双臂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山本整个人都向后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三米之外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泥浆!
“呃啊……”山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双臂像是要断掉了一样!
“去死!”王卫国得势不饶人!他怒吼一声,如同下山的猛虎,朝着刚刚倒地的山本,猛地扑了上去!他要用最直接的骑乘压制,用他那如同铁锤般的拳头,彻底终结这个宿敌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到山本身上的瞬间!
山本那双倒在泥地里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闪过了一丝诡诈的光芒!
就在王卫国身体跃至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一刹那!
山本的右手,如同闪电般,从军靴的内侧,猛地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只有一掌长的格斗匕首!
他没有去格挡,也没有去躲闪!
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姿态,猛地将手中的匕首,自下而上,狠狠地,刺向了从天而降的王卫国的左肩!
“噗嗤——!”
冰冷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从王卫国的左肩,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柄已经没入自己肩膀至少三寸的、还在滴着血的匕首。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他看到了山本脸上,那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他输了……他输给了对方的狡诈和狠毒!
“队长!”
山脊上,一直用望远镜死死盯着战场的李山,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他那只独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
“给我打!把那个狗日的!给我打成筛子!掩护队长!”他端起身边的一挺捷克式,对着山本所在的方向,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山顶上所有的火力,在这一瞬间,都朝着山本倾泻而来!
“少佐阁下!危险!”
山本身边的几个亲卫,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山本的身前!
“噗噗噗!”
几个亲卫当场就被打成了血葫芦!
山本则趁着这个机会,一个翻滚,躲到了另一块岩石的后面!
而王卫国,则因为肩膀的剧痛和身体的失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染红了他整个左臂和胸膛。
“结束了。”远处的岩石后面,传来了山本冰冷而得意的声音,“我说过,你是个不错的对手。但是,你太天真了。战场,不是靠蛮力就能赢的。”
他重新站了起来,手中,已经再次握住了一把从亲卫尸体上捡来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倒在地上的王卫国。
“现在,遗言说完了吗?活阎王。”
王卫国单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左肩传来的剧痛和大量的失血,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完了……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看着山本那张越来越近的、充满胜利者姿态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猫戏老鼠般的嘲弄。
不!
他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怎么办?疯狗、李大山、鹰眼……他们临死前那一张张不甘的脸,如同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我……不能……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狂暴的力量,如同火山般,从他身体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吼——!”
王卫国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愤怒和仇恨的咆哮!
他没有后退,反而,在山本即将扣动扳机的前一秒,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主动迎向了那把还插在他肩膀上的匕首!
他将那把匕首,更深地,钉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山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的举动,彻底惊呆了!
而王卫国,正是利用了他这千分之一秒的错愕!
他无视了左肩那足以让常人昏厥的剧痛,身体猛地向左一旋!右臂,如同上满了弦的投石机,抡起了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弧线!
一记凝聚了他所有力量、愤怒和仇恨的右勾拳!
狠狠地,砸在了山本空门大开的左侧肋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裂声,响彻了整个战场!甚至盖过了周围的枪声!
“噗!”
山本那张得意的脸,瞬间扭曲成了一团!他如同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弓”成了一只大虾,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狂喷而出!
他手中的手枪,也脱手而出,飞向了半空。
两人,再次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分了开来。
王卫国捂着鲜血狂喷的左肩,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一块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肩胛骨的剧痛。
而山本,则捂着自己已经明显塌陷下去的左肋,跪倒在地,同样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全是带着泡沫的鲜血。
“你……”他抬起头,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见鬼般的眼神看着王卫国,“你……你这个……疯子!”
他想站起来,但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彼此彼此。”
王卫国咧开嘴,笑了。他的笑容,在鲜血和泥污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的狰狞,也无比的……畅快!
两人,再次陷入了对峙。
但这一次,他们都已经身负重创。
一个,是左肩被匕首贯穿。
一个,是左肋被重拳击断。
这场宿命的对决,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再次,回到了同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