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晓，南京城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雾之中。
师部所属的各个临时兵营布告栏前，却已经围满了刚刚出操的士兵。一张由师部直接下发的布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布告的内容简单而直接，却又充满了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师直属特别行动队‘幽灵’，今日公开选拔队员。
一、任务：深入敌后，袭扰、破坏、刺杀，执行最高级别特别任务。 二、待遇：全师最优装备优先供给，最高战功优先申报。 三、要求：不怕死，敢玩命。 四、不限资历，不限级别，全师官兵皆可报名。
选拔地点：城南第三训练场。 选拔官：王卫国。”
布告一出，整个师部都炸开了锅。
“特别行动队？听着就带劲！” “深入敌后？乖乖，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 “最优装备！看见没有？听说师长把压箱底的几支德国造冲锋枪都拿出来了！” “还他娘的犹豫什么！在城墙上跟鬼子硬拼是死，去敌后捅鬼子屁股也是死，老子宁愿选后一种！走，报名去！” “王卫国？就是那个带着一个连残兵，从淞沪战场活着杀回来的狠人？”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响成一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血性被重新点燃的兴奋。淞沪会战的惨败，让所有人都憋着一股窝囊气。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能痛痛快快跟鬼子干一场的机会！
上午八点整，城南第三训练场。
初冬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场面却是一片火热。来自全师各个部队，至少五六百名官兵，将巨大的训练场挤得满满当登。他们装备各异，神情各异，但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渴望。
训练场正中，王卫国负手而立。在他身后，是张二狗等二十二名七连的老兵。他们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虽然依旧带着伤，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惨烈气息，让他们如同一群沉默的狼，与周围喧闹的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卫国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没有半分喜悦，眼神反而愈发冰冷。
他走到队伍前，没有任何开场白，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之中，百分之九十的人，今天之内，都会被我赶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战斗英雄，还是神枪手。在我这里，你们之前的功劳，全部归零！你们就是一群等着被挑选的菜鸟！”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刀：“现在，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怕死的，想混日子的，想靠着‘特别行动队’的名头升官发财的，立刻，马上，滚出这个训练场！我保证，没人会笑话你，因为能活下去，才是聪明人。”
人群中一阵骚动，许多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选拔还没开始，迎来的就是这样一番羞辱般的下马威。
“还有三十秒。”王卫国看了一眼手表，声音毫无波澜。
终于，有人顶不住了。一个看起来油头滑脑的军士，犹豫了一下，第一个转身，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训练场。
有一个带头的，后面就陆陆续续有人跟上。不到一分钟，就有将近一百人选择了退出。
王卫国看着那些离去的背影，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很好，至少你们还有自知之明。”他对着剩下的人说道，“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项测试——胆识。现在，进行第二项！”
他指着训练场一侧早已准备好的靶位。
“射击！”
张二狗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对着人群大吼：“所有人，十人一组，上前领枪！每人五发子弹，目标，一百五十米外，半身靶！限时三十秒，命中三发以上者，留下！其他的，滚蛋！”
这个要求，让在场的许多老兵都倒吸一口冷气。一百五十米，用这些磨损严重的老套筒或者汉阳造，还要在三十秒内打完五枪，命中三发半身靶，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快！快！磨蹭什么！没吃饭吗！”张二狗的吼声如同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第一组十个人走上前，从箱子里拿起步枪。
“预备——！”
十个人紧张地举起枪，瞄准远处的靶子。
“开始！”
“砰！砰砰！”
枪声瞬间响起，但杂乱无章。有人慌里慌张地拉动枪栓，结果子弹卡壳。有人过于紧张，手抖得厉害，第一枪就脱靶了。还有人为了追求速度，根本不瞄准，胡乱地就把子弹打了出去。
“时间到！停止射击！”
三十秒转瞬即逝。报靶员跑过去看了一圈，回来大声报告：“一号靶，一发！二号靶，零发！三号靶，两发……”
一连串的报告下来，十个人里，只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勉强命中了三发！
“除了七号，其他人，全部淘汰！把枪放下，滚！”张二狗毫不留情地吼道。
那九个被淘汰的士兵，一个个脸色涨红，羞愤难当。有人不服气地想争辩。
“报告长官！这枪的准头有问题！平时我……”
王卫国冷冷地走了过去，捡起他脚下的那支汉阳造，随手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然后抬手，对着一百五十米外的靶子，连看都没怎么看，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砰砰砰”连开三枪！
三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片。
报靶员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随即发出了见鬼般的叫喊：“报告！三发……三发全部命中靶心！”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王卫国。
王卫国将还在冒着青烟的步枪扔回那士兵的怀里，声音冰冷：“枪是死的，人是活的。战场上，敌人会给你时间挑一把好枪吗？打不中，就是死！没有任何借口！现在，滚！”
那个士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抱着枪，灰溜溜地跑了。
有了这个榜样，后面的选拔变得异常残酷而高效。一组接着一组的士兵上前，又一组接着一组的士兵被淘汰。
“淘汰！” “滚！” “下一个！”
王卫国和张二狗的声音，像两把无情的锤子，不断地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自尊心。
一个小时后，五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两百人。
“射击测试结束！”王卫国宣布，“通过的人，原地休息五分钟！然后，进行第三项！”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看到了下一项测试的内容。
训练场另一头，摆着一排沉重的弹药箱。
“第三项，体能！”张二狗指着那些弹药箱，脸上露出魔鬼般的笑容，“看到那些箱子没有？每个人，扛起一箱，绕着训练场，跑五圈！中间不准停，不准放下！坚持不住的，自己把箱子放下，然后滚蛋！”
“什么？五圈？”
“这他娘的得有五公里吧？还扛着这么重的箱子？”
人群中发出一阵哀嚎。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体能测试了，这简直就是玩命！
“有意见？”王卫国冷冷地问道。
“报告长官！没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第一个吼道。他脱掉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肉，大步走过去，怒吼一声，将一个弹药箱轻松地扛上了肩膀。
“这才像个爷们！”张二狗赞许地拍了拍他，“去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那壮汉二话不说，迈开大步，第一个跑了起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只能咬着牙跟上。一个个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沉重的弹药箱扛上肩头，开始了地狱般的奔跑。
“快点！快点！你们是娘们吗！”
“跑不动了？想想那些死在鬼子枪下的兄弟！”
“就这点能耐，还想去敌后？做梦！”
王卫国的那二十二名老兵，像狼群一样散布在跑道两旁，用最恶毒的语言，不停地刺激着这些已经濒临极限的士兵。
第一圈，大部分人还能坚持。
第二圈，开始有人脚步踉跄，呼吸如同风箱。
第三圈，“砰”的一声，第一个人倒下了，弹药箱砸在地上，他再也爬不起来。
“淘汰！拖下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被无情地淘汰。剩下的士兵，眼睛都红了。他们不是在跑步，而是在用意志和自己的身体极限搏斗。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和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泥浆。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王卫国就静静地站在终点，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当最后一个坚持下来的人，像一滩烂泥一样冲过终点线，将弹药箱扔在地上时，整个训练场上，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一百五十人了。
“很好。”王卫国点了点头，“你们的身体，还算结实。但是，光有胆识、枪法和体力，还不够。”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临时搭建的、用黑布蒙起来的狭长通道。
“最后一项，胆量！”
“你们要做的很简单。”王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从那个入口进去，再从另一头的出口出来。谁能走完，谁就留下来。”
“就这么简单？”有人不解地问。
“就这么简单。”
第一个士兵，也就是那个体能测试时带头的壮汉，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他掀开黑布的门帘，钻了进去。
他刚一进去，通道两侧，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哒哒哒哒哒！”
那是两挺机枪，正在朝着通道内疯狂扫射！当然，用的是空包弹，但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和跳动的火光，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足以让任何人都肝胆俱裂！
紧接着，一颗颗早就准备好的手榴弹（拔掉了引信的教练弹），被王卫国的老兵们，不断地从通道顶部的预留口扔了进去！
“轰！轰！轰！”
虽然没有杀伤力，但那巨大的爆炸声和震动，和真实战场几乎一模一样！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壮汉连滚带爬地从入口处逃了出来，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这……这里面……是地狱！”他语无伦次地喊道。
所有人都被这阵势吓住了。
“下一个。”王卫国看都没看那个被吓破胆的壮汉，冷冷地说道。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一群废物！”张二狗骂道，“连这点场面都怕，还上什么战场！我来给你们做个示范！”
说着，他一瘸一拐地就要往里走。
“站住。”王卫国拦住了他，“这是对他们的考验。”
终于，一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士兵，咬了咬牙，站了出来。
“报告长官！我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头钻进了黑布通道。
枪声和爆炸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个通道。
一秒，两秒，十秒……
足足过了一分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吓晕在里面的时候，通道另一头的黑布被猛地掀开，那个年轻士兵，虽然也是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但他，确确实实地走了出来！
他成功了！
有了第一个成功者，后面的人终于鼓起了勇气。一个接一个地走进那条模拟的死亡通道。
有人尖叫着从入口逃回，有人在中途就吓得瘫倒在地，被拖了出来。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咬着牙，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气，从另一头走了出来！
当最后一个士兵完成测试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将整个训练场染成了一片金色。
训练场中央，还站着一百人。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泥污，个个带伤，精疲力竭。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和早上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坚韧和锋利。
王卫国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这从数千人中，经过地狱般考验，最终筛选出来的一百人。
他没有一句表扬，声音依旧冰冷。
“恭喜你们，活过了今天。”
“但是，别高兴得太早。因为今天的这一切，跟接下来的训练相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欢迎来到地狱，菜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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