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所率的数万蒙古骑兵已列好阵型,准备一战拿下密云。
而城中明军见敌军声势浩大,不少人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阿拉!”
数万蒙古士兵齐声呐喊,声浪如雷,震耳欲聋。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向城内明军射出密集的箭雨,箭矢遮天蔽日。
周兴武却未下令开炮,他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将军,敌军已经逼近!”部下焦急喊道。
他镇定自若,而其他将领早已心慌意乱。他们没有他那份从容。
周兴武清楚,蒙古军全是骑兵,缺乏攻城器械,想拿下这座城,除非明军主动弃守,或有人开门投降,否则几乎不可能。
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敌军阵型分散,一波接一波推进,火炮难以集中打击。
林丹汗已经吃过几次亏,也学聪明了。不仅是他,整个蒙古军都对明军火器心生畏惧。
多年来,他们用无数性命验证了明军火炮的恐怖威力。
阿速台看到城头毫无动静,心下大喜,认定是蒙古勇士的气势吓住了明军。
他立刻下令,让第一批冲到城下的骑兵准备攀城。
“将军,敌军准备上城了!”属下再次急报。
周兴武见城下蒙古骑兵开始集结,果断下令:
“投放万人敌!”
明军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万人敌推上城头,几人一组,合力将这沉重的爆炸物从高处投下。
万人敌虽是守城利器,威力惊人,但也有其弊端,极为沉重,需多人合力才能搬动。
一颗颗万人敌砸向城下,将正在攀爬的蒙古兵炸得人仰马翻,哀嚎遍地。
许多钩索才刚刚挂上城墙。
“准备,放!”
明军火炮轰然作响,红夷大炮与大将军炮对准远处敌军猛烈开火。其余佛郎机炮与小型火器则架设在城头,对着下方不断倾泻火力。
尽管明军一通猛攻打乱了敌军节奏,但蒙古军毫无退意,反而更加疯狂,争先恐后地顺着钩索往上攀爬。
周兴武见状,立即下令倾倒火油,并烧毁敌军攀爬用的绳索。
这种钩索专为攻城设计,前端装有铁钩与倒刺,唯一能破坏它的办法,就是用火焚烧。
“快,泼火油下去!”
军令一出,明军立刻用大勺将火油倾倒而下,接着又将浸泡过火油的干草和树枝一同扔下城墙。
“火把准备!”
这一战术,是朱由校传授给周兴武的:待敌军密集聚集于城下时,泼洒火油,再投下火把,瞬间点燃战场,将敌军烧成“烤全羊”。
但操作必须谨慎,火油不能直接倒得太近,否则火焰会反扑城头。
为防万一,周兴武在城墙边缘挖了一条水沟,用作防火隔离带。
阿速台不幸被泼了一身火油,他一闻便知不妙,正想撤退,明军的火把已经纷纷砸下,烈焰瞬间吞噬了他所在的区域。
火油、干草和树枝一遇火苗,立刻腾起烈焰。
不少蒙古士兵身上沾了火油,火势一烧,顷刻间蔓延开来。
就在转瞬之间,密云城下已成火海。许多蒙古士兵化作火人,惨叫连连。
牲畜最惧火光,战马见烈焰四起,纷纷惊慌乱窜,不受控制。
骑兵阵型大乱,场面失控。
远处的蒙古士兵望见前方火势滔天,也不敢再往前冲。
“大汗,快下令撤兵吧,再不撤,兄弟们要被烧死了!”
林丹汗却咬牙切齿,不甘示弱。
他离胜利只差一座城墙,若此刻退兵,岂非前功尽弃?先前凝聚的军心士气也会瞬间瓦解。
他深知那些部族首领的心思。
他们为了利益可以暂时联手,可一旦损失惨重,立刻就会反目。
“不准退!明军已无计可施。告诉所有人,破城就在眼前,谁敢后退一步,军法从事。明朝皇帝就在城中,只要抓住他,死几人算什么!”
“明军想死守,你们立刻带人攻打别处,谁先破城,战后本汗赏他两个千户!”
几位首领见林丹汗动了真格,不敢违抗,也明白现在必须一鼓作气。
虽一时受阻,但明军兵力有限,蒙古军却人多势众,四面围攻,看他们如何抵挡!
林丹汗也不再讲究围三阙一的战术,直接六万骑兵齐上,不信攻不下这小小城池。
“哼,看你们能撑多久!”
……
“台台,通往沈阳的大小道路都被建奴封锁了,我们已经和沈阳断了联系。”
“嗯,本官明白。”
这些情况熊廷弼早已预料。换作他来指挥,也会如此,切断两城联系,逼迫对方出城救援。
努尔哈赤当然知道沈阳难以强攻,所以又用老战术……围点打援。
可惜,他这次遇到的是熊廷弼。
熊廷弼信心十足,沈阳那样的重镇,不是几日之间就能攻下的。
“台台,还是派兵救援吧。这次老奴倾巢而出,绝不会只满足于一个奉集堡。虽说沈阳固若金汤,但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李怀信这话,也是替熊廷弼着想。若沈阳真的失守,朝廷第一个问责的,必是辽东经略熊廷弼,而且无人能为他说情。
熊廷弼怎会不懂?
只是辽阳手中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八万余人。派多了,担心辽阳也被围;派少了,又怎能敌得过建奴精骑?
辽阳的军队情况复杂,远不如沈阳稳定。蒙古人和女真人混杂其中,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一旦自己率军离城,这些人心生异动,后果难以预料。
自从虎皮驿一战大胜后,辽阳军中士气高涨,不少将领跃跃欲试,渴望一战。
以往他们对敌军心存畏惧,如今熊廷弼已经用事实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
特别是祖大寿等年轻将领,刚刚获得提拔,求战心切。
他们都在盯着熊廷弼,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
熊廷弼最终做出决定,亲率辽阳三万骑兵出城,像虎皮驿那次一样,主动寻找战机。
一味防守只会陷入被动。
虽说他对沈阳城防有信心,但他担心贺世贤等人撑不住。
“李怀信!”
他身边的标营参将立刻上前听令。
“末将在!”
“你带本官印信留守辽阳,紧闭城门,严控城中出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绝不准出城半步。”
李怀信抬头望着熊廷弼,一时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熊廷弼也清楚这样安排不合常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那些长期在辽东任职的将领,尤其是本地人,他一个都不敢完全放心。
“巡按御史!”
张栓站出一步。
“本官离城期间,辽阳政务由你全权处理,遇事难决者,暂且压下。”
张栓抱拳应道:“明白。”
“张健、刘泰来协助李怀信守城。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绝不可出城一步,违令者立斩。”
张健是刚从西北调来的游击将军,曾多次平定叛乱,熊廷弼对他较为信任。
刘泰来是辽东本地将领,目前掌握的情报中,并未发现他有可疑之处,因此也暂且任用。
“其余诸将,整备兵马,随本官出城杀敌。”
众将齐声应命:“明白。”
与此同时,沈阳前线。
黄台吉已从奉集堡返回,集结了老奴旗下五旗大军,约六万人围困沈阳。而老奴本人率领的两黄旗和镶蓝旗,始终未现身战场。
“贝勒爷,围城这么多天了,大汗为何还不下令攻城?”
黄台吉遥望着巍峨的沈阳城,眼神中透出急切。
这座城池比他想象中更雄伟。大金的都城赫图阿拉与之相比,简直如同村落。
而这才只是辽东的一座边城,至于辽阳、京城,更不知会有多大。相较之下,大金的力量依旧微不足道。
“你看看沈阳,如果我们打算拿下它,代价会有多大?”
最先开口的甲喇额真脱口而出:
“必定伤亡惨重!”
“那你还问这些废话?”
“是奴才嘴快!”
这时,一名建奴传令兵疾驰而来,到了黄台吉面前立刻翻身下马,跪地高声禀报:
“四贝勒,大汗有令!”
黄台吉迅速接过密信,看完后马上命亲信飞马通知大贝勒代善与三贝勒莽古尔泰。
接着,他又下令让汉军营与包衣阿哈做好战前准备。经历奉集堡一战后,这两支部队只剩四千余人。
但为了拿下沈阳,努尔哈赤从各地强行抓来大量汉人补充兵力,可惜收效不大,因为沈阳周边早已人烟稀少……早在一个月前,熊廷弼就把百姓全部迁走了。
无奈之下,只能从建州抽调,连种地的奴隶都被拉了过来。如今赫图阿拉几乎全是工匠,勉强凑齐了九千多人,这几乎掏空了他的全部家底。
“黄台吉,出了什么事?”
莽古尔泰一脸不爽,自出兵以来他一直没打过一仗,而黄台吉却靠一张嘴先立了功,这让他心中憋着一股火。
“二哥、五哥,这是父汗的命令!”
黄台吉城府极深,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情绪,笑着行礼后,将努尔哈赤的信递给两人。
代善看后陷入沉思,莽古尔泰却大笑出声:
“哈哈哈,父汗的军令终于来了,我早就想宰几个明狗解解闷了!”
黄台吉提醒道:
“五哥要仔细看清楚,父汗说的是试探进攻,不是让你一上来就硬拼!”
这话顿时让莽古尔泰变了脸色,冷冷回了一句:
“我又不是瞎的!”
莽古尔泰性格暴躁,素来嗜杀,除了大汗,谁都不服。寻常人根本不敢与他多言,只有地位相当的几位贝勒敢与他碰一碰。
黄台吉并不计较,对他这种人,压根不放在心上。
他真正担心的是代善。
当年褚英在时,褚英是他最大的对手,如今褚英死了,代善成了他最需要防的人。
果然,代善比莽古尔泰冷静得多,开口便问:
“那熊廷弼是不是还没动?”
黄台吉淡淡一笑:
“谁知道呢?但根据父汗的信,目前还没有动静。”
代善点头道:
“那就按父汗的意思办,这一战由你指挥。”
黄台吉拱手道:
“那就多谢二哥、五哥支持了!”
沈阳被围多日,八旗军终于有了动作。
城中明军紧急通报贺世贤与尤世功,二人立刻展开防御部署。
贺世贤自从上次被那位锦衣卫百户抢了风头,心中一直憋着一股火。
他正等着建奴来攻,好一雪前耻。
大战一触即发。
几十里外,努尔哈赤也正率军赶往沈阳,熊廷弼再也赶不上了。
与其空等援军,不如先集中兵力拿下沈阳。只要攻下此地,便有了立足之本,辽东便有与大明分庭抗礼的本钱。
原本,他确实打算围点打援。
他一向不擅攻坚,更喜欢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抚顺、铁岭、开原这些边镇,他都是先在野外击溃明军,再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要么便有内应接应。
他一直担心沈阳太过坚固,久攻不下或损失惨重,怕是几十年基业毁于一旦。
可自从奉集堡轻松拿下,努尔哈赤信心大涨,自此下定决心强攻沈阳。
奉集堡那样重兵把守的要地,他三万大军不到一日便拿下。
只要集中兵力,沈阳也不会差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