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晋王已经答应捐献,但这些粮米仍存于太原城内,朱由校便始终放心不下。
他不信任那些官员,更不信任这次出了大比钱粮的晋王。
这些钱粮,是历代晋王几十年上百年慢慢积攒下来的。他现在在场,晋王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一旦离开太原呢?
朱求桂怎会不心疼这些原本属于自己的财富?也许他前脚刚走,晋王后脚就开始运作,将这些资源悄悄划归晋藩名下。
逼急了甚至可能一把火把粮仓烧个干净,这些人,自私自利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李自成兵临城下之时,除了周王、福王几个稍有见识的,知道拿出重金招募勇士守城退敌。
其余藩王到了生死关头,依然一毛不拔。有将领和官员亲自登门,跪求他们拿出些钱粮以补军资,结果却被轰出门外。
朱由校不知朱求桂是个怎样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一些总没错。
将这些钱粮放在王宫之中,远比放在城外仓库来得安全。
王宫之内,能自由出入的无非是晋藩内部之人,一旦出事,责任自然从晋王开始追查。
他认定朱求桂不至于糊涂到为了些许钱粮,就铤而走险,甘冒被削藩问罪的危险去贪墨国库。
朱求桂心中暗自苦涩,这位皇帝还真是思虑深远,早已将每一步都算计妥当,分明是要把自己牢牢束缚住。
面对这样的安排,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回应道:
“陛下,王宫虽广,但人口繁杂,若有个胆大妄为的仆役心生贪念,导致钱粮有失,臣纵然百死也难辞其咎,请陛下慎重考虑!”
“朕不是已经讲明了吗,朕会派一队亲信军队,再辅以锦衣卫,入驻王宫负责看守,当然,他们不会干涉王府日常事务,你只当他们不存在便是,他们也不会随意出现在你面前。”
岂有此理!
拿自己的儿子做人质也就罢了,如今还想派人进驻王宫,等同于将自己监视起来,这绝不能接受!
“陛下,自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朝廷军队进驻藩王府邸之先例,此举也违背太祖所立《皇明祖训》!”
“晋王此言差矣,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都应因时制宜,若一味拘泥旧制,便是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此举全为稳妥考虑,这批钱粮关乎重大,不容有失,存入王宫,既安全又便于管理,顺便也可替你照看一二,毕竟你我兄弟一体,朕对你最是放心。”
朱求桂心中早已破口大骂,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一口一个兄弟情深,背地里下手却如此狠辣,全然不顾亲情。
“陛下,臣实在难以担此重任,平日只知享乐,无所作为,若因此耽误了陛下大事,臣万死难辞其咎!”
“朕说你能行,你便能行,只需管好出入王宫之人以及府中仆役太监,有何困难?”
“其余事务,尽可交由锦衣卫与御林军处理!”
“朕今夜便会划定区域,你只需下令将该处设为禁地即可,知情之人也须严加告诫,务必守口如瓶,若有泄露,一律灭族,绝不宽贷!”
朱由校已无耐心继续与朱求桂周旋,竟敢当面搬出《皇明祖训》来反驳,也不怕舌头被割。
若非尚有利用价值,他早就搜罗晋王宫罪证,找个由头废除晋藩。
察觉皇帝语气中已有怒意,朱求桂只得再次低头认错。
不低头不行,殿中站着的数十名皇帝亲信侍卫,光是看一眼便令人胆战心惊,若是再继续顶撞,谁敢保证这些人不会一拥而上,直接将他砍死当场。
虽不问政事,但这一年多来,皇帝种种雷霆手段,他也略有耳闻。
就前日,还在他面前将一名镇守太监打得半死,他可不会被那一声声“自家兄弟”哄得昏了头脑。
朱求桂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后,接下来的事务便顺利了许多。
朱由校亲自监督他草拟了几道手令。
接着,他命许显纯携自己的金牌出城,前往军营调兵入城。
又派遣那位常侍奉在晋王身旁的中年太监,去向太原城内几位主政的文官宣读圣旨,要求他们尽快赶到王府觐见。
此时,他已经无意再遮掩自己的行踪。实则即便想藏,也难以掩盖住了。太原城内外接连发生变故,终究会传入他人耳中。
最紧要的是,军队若要入城,必须持有兵部颁发的调兵批文。
皇帝的旨意在地方难以通行,文官系统只认内阁与六部下发的正式文书。
无兵部许可,地方官员有权拒绝军队进城,即便是皇帝直属的羽林军也不例外。
明末时期,此类情况屡有发生。
倘若遇到作风强硬的地方官,无论明军胜负如何,只要无兵部公文,只须紧闭城门,军队便只能露宿野外,忍受风寒。
当然,这种现象也与军队自身行为密切相关。
有时,官兵比叛军更令人畏惧。
部分军阀统帅,以“合法”名义四处掠夺,强征壮丁与流民入伍,借此扩张势力,并向朝廷索取大量军饷与补给。
某些地区百姓,宁愿夹道迎接反贼,也不敢与官军照面。
朝廷与皇帝对此束手无策,连责备都不敢,只能默认其行为,顶多象征性地给予“戴罪立功”之类的处理。
朱由校即位以来虽推行不少新政,但主要集中在京师与辽东两地。至于关内其他安定区域,皇权尚未真正渗透。
越是远离京城的地区,皇权的威望与影响力就越弱。
若非此次晋王疏忽大意,他恐怕连王府大门都无法踏入,除非亲自出示身份凭证。
这正是他为何选择独自进城,而将军队留在城外的原因。一旦离开京城,皇命几乎难以推行。
皇权的强化,仍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