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听到曹吉祥说到这里,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曹吉祥倒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他真是清廉正直之人。
“他在任巡抚期间,欺上瞒下,勾结地方豪强,强占百姓良田,还私下售卖官田。荒地野田逼百姓高价租买,肥沃良田却低价卖给士绅。”
“那些豪强士绅为了讨好这些贪官,常以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行贿,有时甚至搜罗美女献上。”
“万岁爷,此人万不可轻饶!”
曹吉祥几乎是哭喊着说出最后一句话,试图将皇帝的怒火引向曾世近一人。
曾世近气得差点吐血。
平日里作威作福,关键时刻却成了缩头乌龟,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他此刻满心悔恨。当初只因一时疏忽,被这太监抓住把柄,在确凿证据面前,不得不与这阉人分赃。
如今却被这阉人一番巧言令色,把自己说得十恶不赦,反倒他成了清官楷模。
他有着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哪怕丢了性命,也绝不会承认那太监所言半句。
他立刻声色俱厉地反驳:
“阉贼,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你仗着自己必死的下场,竟敢在陛下跟前污蔑朝廷重臣,企图混淆是非,居心何其险恶!”
“我自受神宗皇帝托付,出任山西巡抚以来,虽说不敢谈有何功劳,但自问从未出过差错,日日勤勉行事,只求让百姓能安心过活。”
“这其中辛劳,岂是你这种阉人能够理解?”
“你依仗着先帝赐予的权势,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整日贪图享乐,连百姓赖以生存的口粮都敢掠夺,真是死不足惜!”
“陛下,微臣手中握有此人的罪证。万历年间,神宗皇帝开征矿税之时,他借机肆意搜刮,搞得民怨沸腾,几近激起民变。”
“这是在败坏先帝的声誉!他们打着先帝的旗号,行胡作非为之实!”
“可就是这样,他仍不满足,每年竟将矿税中近半贪为己有,欺君害民,无恶不作。”
说到矿税,这本就是众多官员垂涎的利益所在,像曾世近这种极为贪财之人,更不可能不动心。
而且这件事的分量非同一般,这是直接动了皇帝的钱袋子,而且是明目张胆的那种。
皇帝与收税太监本就是分成关系。
虽然他只掌控太原一地的矿税,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巨款。
更何况这本就是利润惊人的买卖。
然而结果出乎他的预料,皇帝并未因此动怒,依旧神色平静地看着两人争执。
朱由校自然能够分辨其中几分真伪。
曾世近贪赃枉法、强占百姓田地,他是毫不怀疑的。这类行为在当今官场早已是常态。
至于太监们从皇帝手中捞钱的事,朱由校早在他开口前就已清楚。
后世稍有了解明末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些太监是什么货色。
他也不会仅凭一面之词就偏袒任何一方。两人不过是在相互推责,一件小事也能被他们说得天花乱坠。
“你们各执一词,叫朕如何采信?不如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查证事实如何?”
不等两人回应,朱由校已将目光转向太原知府。
知府心中大惊,连忙写下一道手令,命守军放禁军入城。
曾世近看到这一幕正欲开口阻拦,却被两名侍卫挡在身前,手已按在刀柄上。
他心中顿感绝望,一切已无法挽回。军队入城,若皇帝下令清查,他们恐怕都将难逃灭顶之灾。
许显纯领军入城后,迅速依照皇帝的命令部署兵力。
每一座城门都派有士兵接管,牢牢控制进出通道。
他又调出两千士兵,接管军营与府衙,使整个太原城失去调度中枢。
接着,他亲率其余将士前往晋王宫。
朱由校在殿中听见甲胄声响,便知大局已定。
他将晋王起草的手令尽数交予一名千总,命其即刻带人接管晋王宫各处仓库。
同时,征召城中青壮百姓,先行搬运钱粮至晋王宫。
时间紧迫,他无法久留,必须争分夺秒将一切安排妥当。
为减少阻碍,朱由校请晋王亲自挑选引路人,带领士兵前往各仓接收物资。
他又让左右布政使与太原知府共同签署数道命令,确保羽林军通行无阻。
有军力作后盾,朱由校行事愈发果断,言辞也更显强势。
他不再征求官员与曹吉祥的意见,直接下令许显纯,命其带人登门拜访诸官,曹府亦在列。
此时正是最佳时机,众人毫无戒备,无论是搜证还是清查家产,皆最为便利。
皇帝虽未明言,但作为亲信,许显纯自然明白上意。
过去一年,他所抄之家难以计数,拘捕之官亦不胜数,堪称朝廷第一人。
朱由校又召见宫中诸小太监,一一亲自问话。
当夜,太原高层将面临一场大清洗。
整夜之间,晋王宫灯火不熄,处处可见持刀守卫的士兵。
自宫建成以来,两百余年间,常有锦衣卫或羽林军出入,提押人犯。
而此刻,主殿之中跪地之人数量远超往日。
朱由校亲自坐镇,收效远胜于京师遥遥指挥。
太原这棵大树,由曹吉祥与曾世近两位主干牵出,被朱由校一查到底,揪出大批需清除的官吏与将领。
曾几何时还气势汹汹对抗皇帝的曾世近,如今已无言以对。
其罪证确凿,条条属实。
曹吉祥境况亦不乐观,所犯之罪更甚于曾世近,但他神情自若,甚至面带笑意。
因皇帝曾有承诺,他心存一线希望,认为自己或可免于一死。
太原知府在最初觐见的五人之中,官阶虽不算显赫,但手握实权,许多事务都有他的身影。
他甚至令朱由校感到一丝意外。
身为中层要员,又是一府之首,他竟拜了太监曹吉祥为义父。
对朱由校而言,此事颇为罕见。
文臣攀附权贵并不稀奇,但堂堂知府竟甘愿做太监的义子,确实前所未闻。
朱由校出于好奇,细问之后才知其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