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令叛军士气大损,张凤仪正筹划乘胜追击之时,却接到婆婆下达的撤军命令,心中大为疑惑。明明胜局已现,为何要中途收兵?
虽有疑问,仍不敢违令。待其率部退回重庆后,才知缘由。
原来,皇上已抵达重庆,下令撤军正是出自皇命。
远征辽东两年的马祥麟与秦邦屏,终于在此重逢亲人与妻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朕下令撤军,并非怕你们无功可立,而是时机尚未成熟。”
张凤仪与秦拱明刚进城,朱由校便召集众人召开军议。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秦良玉——那位历史上唯一以女子之身建功封侯、独享列传、忠义传世、受世人长久敬仰的传奇巾帼。
朱由校端坐于席,接着说道:
“这一战功未能到手,张将军不会怨朕吧?”
张凤仪立即单膝跪地,拱手低头回应:
“臣岂敢有怨?陛下远见卓识,非小臣所能揣度。臣身为武将,惟有遵令而行,陛下命战则战,命退则退,决无迟疑。”
一旁的秦良玉微微颔首,显然对儿媳的回答极为满意。
“你们与朕初见,不必太过拘束。朕为人平易,素来好相处。若个个都战战兢兢,反而失了本意。”
话音未落,马祥麟便朝母亲与妻子露出笑意,轻轻点头。
秦良玉等人这才稍稍放松,神情虽不似先前那般紧绷,却依旧庄重肃然,只是脸上少了初见皇上的那份拘谨。
“陛下厚恩,臣等感激,然君臣之礼不可废。”
秦良玉恭敬地说道。
朱由校也认同她所言。皇帝乃万民之主,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面对何人,都应保持尊贵地位,不容逾越。
随即,秦良玉又问道:
“陛下亲临重庆,是因战事紧急吗?奢崇明虽声势浩大,但臣有信心,与抚台协力,不久便可将其平定。”
“朕亲来,并非为他奢崇明这等小人物,他还不值得朕千里跋涉至此。”
“那陛下此行,究竟是为何而来?”
“奢崇明不过是试探朝廷底线的一枚棋子,真正居心不良、意图反叛的远不止他一人,他只是个开端。”
“西南各地的土司情况,你比朕更为熟悉。各家之间盘根错节,彼此牵连,暗地里又藏有多少兵力,你就算不能尽数掌握,大致也能推测出个七八分。”
秦良玉心中暗叹,皇帝果然目光如炬,没有被表面局势所迷惑,反而洞察了背后的复杂局势。
“陛下圣明,土司之中,表面顺从、内心反叛者不在少数,只不过尚未显露出明显的迹象罢了。”
“至于他们究竟藏匿了多少兵力,伪装得多么衰弱,臣实在不敢妄下断言。各个部族根基不同,有的不过数百年传承,而有的却已有千年历史。”
秦良玉虽对川贵一带的土司略有了解,但因缺乏确切情报,自然不敢在皇帝面前信口开河。
就拿她的马家来说,自汉代传承至今,是川中名门望族之一,历史之久、底蕴之深,非寻常家族所能比拟。
表面上只维持一支五千人的武装力量,但实际上,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只要有足够的粮草与兵器,一声号召,召集数万人并非难事。
朱由校对这些也有所掌握。历史上的浑河之战,四千白杆兵全军覆没,秦良玉一道命令便从石柱调来三千精锐,可见其家族实力。
这也是历代皇帝对土司难以掌控的根本原因。他们在地方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又拥有自己的族群支持,形成了稳固的基本盘。
明面上允许他们保有私兵,这些军队由他们自行供养,战力不容小觑,至少对上眼下衰弱的南方卫所军,仍能占据优势。
尤其到了明末这个乱世,土司的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手中的权力也更大。
他们掌控着朝廷与西南沟通的命脉,一旦生变,不听号令,整个西南便可瞬间脱离掌控。
朝廷原本“以夷制夷”的策略,如今已完全失控,和应对辽东、草原的手段一样,演变成了“以夷养夷”。
更致命的是,朝廷既无能力改变现状,也无实力加以压制,只能任由他们势力坐大,直至反叛四起。
即便是开国之初,太祖皇帝拥兵数十万,战力强悍,推行“改土归流”也以失败告终。成祖时期更是对土司问题避而不谈,可见这些势力的根基有多深厚。
尽管深知其中凶险,朱由校仍然决定迎难而上。他清楚自己正在走一条危险之路,却不得不走。
那些土司同朝廷官吏一般,个个贪婪成性、残暴无情,在他们双重压榨之下,西南民众生活困苦,境遇比万历四十六年前的辽东还要恶劣。
西南百姓几乎可以说是挣扎在死亡线上。
双重剥削之下,他们整年难得温饱,却又不至于饿死,整日陷于苦难深渊,在煎熬中度日。
他们对朝廷并无多少认同,否则李自成与张献忠等人也不会执意进入四川。
除了四川地理位置重要之外,还因川贵一带秩序混乱,百姓对明朝缺乏忠诚,战乱频仍,正适合成为他们的落脚之地。
奢安之乱爆发后,在这些土司的煽动下,大批深受压迫的民众纷纷投奔叛军。
短短一年之内,叛军势力就蔓延至西南五省,对早已捉襟见肘的明廷财政无疑是雪上加霜,局势更加难以控制。
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根除这个祸患。后人只知江南士绅集团罪恶深重,却忽视了这些类似世族的土司同样也是国家的大患。
“朕如此急切地将你们召集于此,就是要让你们明白朕心中真正的想法!”
“朕早已对这种畸形而不合理的土司制度深感不满,此次前来,正是要借奢崇明叛乱之名,彻底铲除这一制度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