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堡之变开始,整个大明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权迅速衰弱,朝廷对朝堂与地方的掌控力全面下降。
这些人在尚未真正掌握实权、没有站稳脚跟之前,竟敢在景泰皇帝面前,于奉天殿上当众打死锦衣卫指挥使。
由此可见他们胆子有多大,野心有多强。
而当时的皇帝朱祁钰,面对文官们在他面前打死自己的近臣,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坐在龙椅上被吓得呆若木鸡。
这无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在打死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他们又以“清除王振余党”为由,再打死两人,并且不等皇帝点头,就将王振全族诛杀。
可怜的景泰皇帝,刚刚被推上皇位,就遇上如此血腥场面,哪里经得起这种打击,当场吓得逃回后宫。
他在朝堂上的沉默不语,以及事后的冷处理态度,彻底失去了厂卫的信任。
没有人愿意再为这样一个软弱的皇帝卖命。
他从此孤立无援,没有帝王的手段,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在文官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就在那时,文官的权势已经压过皇权一头,之后更是越来越盛。
从此以后,文官集团彻底掌握主导,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已不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开始肆意行事。
因此,在万历年间之前,确切地说,是在张居正担任内阁首辅之前。
大明朝始终无法修复这一制度上的缺陷。
因为文官们不答应,地方士绅大户也时不时跳出来反对,表示不满。
皇帝即使有心做事,也往往力有不逮。连眼光如此锐利、手段高超的宪宗皇帝都无法扭转局面,更何况其他君主。
张居正的改革虽见效明显,可惜时间太短,大明很快便重回老路——收税混乱,官员权大如天。
民生日益困苦,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再加之后来小冰河期带来的恶劣影响,立国二百多年的大明朝终于走向了下坡路。
改革税收与粮税制度已刻不容缓,这是件足以撼动天下的要事,朱由校不得不格外重视。
他回京之后,便要与几位心腹大臣共同商议,制定出一套完整的税制方案。
因为前有张居正之例,朱由校若要再次推行类似改革,阻力自然会小一些。
但他本人却不宜直接出面。
由皇帝亲自推动,与让他人来主持,两者之间差距甚远。显然,推出一位有分量的大臣来做这件事,更符合他的利益。
内阁首辅王象乾,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由校确实想借他之手来抵挡压力,吸收来自官绅阶层的怨气,让他做这个“出头鸟”,但这并非随意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王象乾年事已高,时日无多,能为朝廷效力的日子已然有限。
当初之所以提拔他担任内阁首辅,也是因为朝中实在无人比他更合适。
彼时朝堂之上,东林党与三党官员占据多数,朱由校急需一位中立且资历深厚之人加以平衡,王象乾便是唯一选择。
经历几次整顿之后,朝廷中反对他的声音早已无力,王象乾本就是过渡之人,若到了该换的时候还不放手,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回到成都后,朱由校正式将秦良玉率领的白杆兵编入羽林军右卫军镇。
同时,参与此次战事、出兵协助平定叛乱的土司部队,也一并纳入其中。
自此,他们的身份彻底改变。
他们不再是朝廷用时召之即来、用完弃之不顾,被文官们轻视的边地武装。
他们的待遇,将与羽林军完全一致,仅在装备上略有差异,因应的任务与环境本就不同。
在今后一二十年中,大明朝的重心只能放在北方。
在尚未出现马克沁机枪的时代,北方游牧民族的弯刀与骑兵,始终是中原农耕王朝的最大威胁。
而这些土司军队本就擅长野战,尤其是白杆兵,堪称这个时代步兵的巅峰。
他们军事素养高强,不必像羽林军那样大量装备火器,否则反而削弱了自身优势。
对于军事极为重视的朱由校来说,眼前有如此精锐之师,怎会不加以吸纳利用。
在整个明末的历史中,西南地区始终存在感不强。
李自成与张献忠等人的征战事迹,在史册中所留下的记录,远远不及辽东对抗建奴的内容详尽。
那些文字往往只是简略带过。因此世人大多知晓白杆兵忠诚护国、北上援辽的壮举,却对其它事迹知之甚少。
川中驻守着一支上万人的精锐部队,再结合云南黔国公府的力量,使得西南一带得以暂时安稳。
他在南方并无深厚根基,倘若要推行新政,唯有亲自坐镇方能见效。若非如此,政令难以真正落地。
他必须强化皇权的威信与号召力,使西南民众认识到,这里仍是大明朝的疆土,皇位仍属朱氏子孙。
常言道,“天高皇帝远”。
在百姓心中,皇帝高不可攀,仿佛超越神佛,是他们一生难有机会触碰的存在。
加之交通信息闭塞,西南边境的民众本就与外界接触有限。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如同身处高墙之内,对外界变化一无所知,而外人也难以了解其真实状况。
洪武初年,太祖已平定天下十年,可西南与两广地区的居民,仍有不少人不知朝代更替,甚至不清楚元朝已被逐出中原。
但对那些有地位声望的地方豪族和官员而言,皇帝虽具威慑,却尚未达到令行禁止的程度。
幸亏有秦良玉在此坐镇,否则他不敢轻易将这些难以直接掌控的精锐集中调动。
这些部队原属私人武装,兵部并无直接统辖与调度之权。
即便官员知晓圣意,也无从干预,只能在设立军镇一事上反复争辩搪塞。
他打算逐步推行军镇制度,以实现对地方的稳固统治。
营兵制与卫所制,终将被时代淘汰。
职业军人就应专司战事,无需再行战时出征、平时屯田的老路。
在稳定了川贵两省局势后,朱由校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待各项措施逐步施行即可。
此次南征奢安两大土司、推行改土归流的进展,远比他预想顺利。
除去路途耗时,前后仅两月有余。
然而离京已久,尽管京师有亲信大臣留守,各地亦暂无动荡,他心中却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