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到皇帝既不愿多言,众臣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皇家事务,知道得少反而更安全。
随后几位大臣又汇报了些其他事务。
朱由校听着,只觉无非琐碎小事,未放在心上。
待他们说完,才轮到他开口。
一句话便如惊雷炸响,听得王象乾一阵眩晕,年过八旬的老臣几乎站立不稳。
竟已将山西商人尽数拿下?陛下果然敢作敢为。
如此众多的商贾世家,竟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被尽数拘捕,行动之迅猛令人震惊。
最让人惊讶的是,陛下是如何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如此大规模的部署的?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山西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地方官员更未上报任何异常。
看着他们脸上写满的不解,朱由校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这说明自己的布局是成功的。
大明皇室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皇权太过透明,缺乏应有的威严。皇帝的一言一行,文官们几乎都了如指掌。
正因如此,他们在与皇帝交锋时,往往占据上风,甚至让皇帝陷入窘境,无言以对。
能在大明压制住文官系统的皇帝,可谓寥寥无几。
像太祖、成祖这类手段强硬、行事果断的君主暂且不谈,宪宗之所以能在任内有所作为,正是因为他深谙文官的心理。
而仁宗、宣宗、景泰等几位皇帝,大多被文臣体系所掌控。
尤其是崇祯一朝,皇帝的日常起居几乎对臣子毫无隐瞒,晚上在何处歇息、睡几个时辰,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皇帝的行踪一旦被掌控,那将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就如同被人看透了内心一样。
朱元璋为何令天下士大夫心生畏惧?正因为他做事毫无章法,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那难以捉摸的权术手段,以及冷酷决绝的心性,让那些惯于内斗的老手也难以应对。
中宗宣皇帝曾说,治理国家,须霸道与王道并用,儒家那一套虚谈,实在无用。
纵观历史,凡是以儒家伦理为唯一准绳、凡事讲求礼法名声的皇帝,往往都成了权臣手中的傀儡。
若想在这场较量中活下来,朱由校就必须学习前人的做法,让自己变得难以捉摸,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陷入被动。
“陛下,不是说此事先放一放的吗?怎会突然动手,毫无预兆?”
王象乾在九边任职期间,就曾听闻国内有商人私下走私的消息。
但那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只能选择暂时隐瞒。
如果不是皇帝前几天亲自提起,他几乎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
朱由校来自后世,虽不能说事事都看得通透,但对许多人的动机和意图,还是心中有数的。
他冷冷一笑,并未直接回应:
“国中有此等败类,岂能任其逍遥?朕上回按兵不动,是因为西南局势紧急,实在无暇顾及。”
“如今西南已定,正好腾出手来,难道还要继续拖延?”
“早一日铲除这些祸根,百姓便能早一日过上安稳日子。首辅,您这是要为他们说话吗?”
王象乾年事已高,思维早已定型,难以轻易改变。
他如今虽可归为保皇一党,但始终是形势所迫,并非出于本心,与宋应星等人那种坚定忠诚相比,显然不够纯粹。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往往不是从皇上的角度出发。
而是考虑如何稳中求进,逐步推进。
像改革制度、肃清旧习这类大事,他这种保守之人显然难以胜任。
最关键的一点是,朱由校需要的是一个绝对服从自己的内阁,这一点至关重要。
若内阁中人整日与皇上作对,皇帝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去应对。
皇上一句质问,吓得王象乾心惊胆战。
他连忙躬身行礼,口中不断说着“臣不敢”之类的话。
自己不过是因事发突然,随口一问,皇上为何如此动怒?
作为当世人,他无法理解朱由校这个穿越者的内心,对晋商的憎恶已深入骨髓。
这些背叛祖宗的败类,就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明明是堂堂正正的人,却偏要剃头留辫,跪在鞑子面前喊“主子”,简直是天生的奴才命。
“是朕刚才太激动了,首辅不必介怀,只是你不知其中隐情啊!”
“若你们知道这些商贾背后的恶行,毫无人道的嘴脸,也绝不会容忍他们的存在。”
曾担任宣大总督的王在晋对此颇感兴趣,当即上前问道:
“不知陛下所指,究竟是何隐情?”
朱由校自然不会透露,一口回绝:
“等两天后的大朝会,你们就知道了。”
皇上又要召开大朝会?看来确实是大事,他们回去后得好好准备一番。
朱由校原本还打算提出税制改革的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缓,眼下时机尚不成熟。
路要一步步走,事要一件件办。
目前最要紧的是追回江南各地拖欠的税赋。
还有晋商一案,以及如何处理那些宗室藩王的问题。
只要这三件事能顺利落实,天启二年的大明朝廷,将迎来巨大变化。
不说别的,只要暂停藩王一年俸禄,就能腾出大比钱粮去办其他急务。
如今朝廷在册亲王有二十多位,光禄米就高达二十多万石,足以救济无数百姓。
至于郡王、镇国将军以下的宗室成员,加起来的开销更是惊人,超过百万石粮米,几十万两白银。
仅这一项,财政压力就能大幅缓解,一些改革措施也就可以逐步推行。
再加上追缴回来的税款,国库将迎来近二十年来最充盈的时期。
至于晋商名下的财产,自然归皇帝私库所有。这类差事是锦衣卫与羽林军办的,怎能落入户部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