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之才正于钟鼓楼下统筹全城调度,接到军报后大为震怒。
他当即率领五十余名亲兵策马赶至宅院门前。
刚一抵达,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抽出马鞭,狠狠抽向那名领兵的将官。
“我已多次重申,必须严格执行陛下的旨意和我的命令,你竟然当作耳旁风!”
李之才治军严谨,言出必行,性格刚烈,但赏罚分明,因此在军中威信极高,下属对他既敬又畏。
马鞭抽打的疼痛难以忍受,那名将官却能咬牙强忍,可见李之才平日统兵之严。
“你们怕什么?简直是丢了军威,听我命令,破门进去!”
李之才早已料到这些士族不好惹,本就不易对付。可他万万没想到,即便他再三叮嘱,手下人竟仍畏首畏尾,令他怒火中烧。
随着军令下达,士卒迅速抬来粗重的圆木,直冲宅门而去。
为防止有人逃脱,士兵将整座府邸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
大堂之内,薛尔张正得意洋洋地讲述自己方才如何英勇,忽然听到撞门之声,顿时大吃一惊,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兵卒,今日怎敢如此大胆?
片刻之后,管家脸色惨白地冲进来禀报,薛尔张顿感脸上火辣,他刚夸下的海口仿佛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碎。
“父亲,诸位长辈,我出去处理一下。”
薛尔张向堂中那位神色从容的老者拱手行礼后,在管家的陪同下走出内堂,直奔大门而去。
见家仆们正忙着搬石堵门,他立即下令停止,命人打开大门,他要亲自教训这群不长眼的士兵,也让众人见识一下他的威风。
他已在心中盘算好措辞,要如何让这些人终生难忘,顺便借此机会扬名立威。
但他没有料到,这一次的情形与先前完全不同。大门刚开,蓄怒已久的士兵便如猛虎般冲入。
他尚未开口,已被数名兵士扑倒,毫无准备之下,只觉脖颈一热,鲜血喷涌而出,随即陷入黑暗。
那名满脸怒火的将领一刀割下薛尔张的头颅,高高举起,大声怒吼:
“违抗圣旨、抗拒天军者,下场便是如此!给我杀!”
方才还被鞭打羞辱的兵士们,目睹千户如此果断英勇,压抑已久的怒气瞬间爆发。
他们不再顾及对方身份,凡有阻挡者,皆被击倒。
管家见兵士如同疯魔般大开杀戒,惊恐万分,连滚带爬逃向内堂。
“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喧闹?还有刀兵之声?尔张呢?”
一向稳重的管家竟如此狼狈地闯入堂中,老者顿觉不妙,连忙发问。
话音未落,领头千户已提着薛尔张的头颅走进来。
那人把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掷在地上,滚了几下,正停在白发老者脚前。老者定睛一看,赫然竟是自己儿子的脑袋,顿时眼前一黑,胸口一阵闷痛,几乎晕厥过去。
厅中众人原本还谈笑风生,此刻全都僵在原地。方才还活生生站在门口的年轻人,眨眼之间就已身首异处,这份震撼令人胆寒。
尤其是那些持刀的兵士,手中兵器尚在滴血,冷冽的杀气尚未散去。几人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们……你们……这是要谋反吗!”
老者许久才缓过气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抖地指着地上的首级,怒声质问。
可那些兵士依旧沉默不语,只用冰冷的眼神扫视众人,无人回应。
不多时,李之才在几名亲兵簇拥下走入堂中。他目光扫过众人,神色淡然,嘴角微扬道:
“本官奉旨办事,不料遭刁民挑衅,阻碍公务,不得已依律处置,不知诸位有何异议?”
厅中不少人识得李之才,此人素来心狠手辣,今日竟敢如此行事,显然是有备而来。
薛永恒望向李之才身后那些神情冷酷的兵士,心知今日无法硬拼,只得先以柔克刚。
“奉旨?那你倒是说说,奉的是什么旨!”
李之才冷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直插于地,声音铿锵:
“自然是皇上的旨意。陛下亲授手谕,命我督办应天府各户积欠钱粮,凡有抗命、阻碍公务者,本官可自行裁决。”
话音未落,他朝亲兵示意,立刻有人抬着一只木盘与一柄镶玉佩的宝剑上前。
他指着两物,语气得意:
“这是皇上赐予的尚方宝剑,特许我遇事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继而目光一转,落在老者身上:
“薛大人,您在朝为官三十年,曾居兵部侍郎之位,这些规矩,应当不陌生吧?”
被点破身份的薛永恒瞳孔微缩,没想到对方竟识得自己。
他退隐多年,闭门谢客,家中事务全由儿子操持。眼前之人从未谋面,却能一眼认出他来,令他心中陡然一惊。
看来,这场变故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背后所作的调查与准备,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缜密。
“这确实是皇上的御令和御赐的尚方宝剑,但将军既已领了皇命在身,为何不去完成皇上的差事,反倒来我这里纠缠?”
“我从未拖欠过朝廷的赋税与粮草,不知你所说的追缴从何谈起?”
“还这般鲁莽地杀我之子,岂非不把王法放在眼里,视皇上与太祖所立的大明律如无物?”
“将军难道不知,大明律中有明文规定,凡擅杀朝廷命官者,皆按谋反论处?”
薛永恒语气凌厉,显然有意避开对自己不利的话题,用擅长的言辞来压制李之才。
李之才虽是武将,口才自然不如文臣,但还是接话,语气庄重地说:
“本将自然清楚,就不劳阁下费心了。你该考虑的,是如何把亏空补齐,向朝廷交差。”
背后有靠山,李之才说话的气势也比平时更足了几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你从未拖欠过朝廷的赋税与粮草,这话去哄哄孩童或许可行,但在我面前,就无需这般费力地表演了。”
“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曾在户部长达六年,对国家财政和账目,可谓了如指掌。”
“若你有意在账目上做些手脚,恐怕再轻松不过。哪怕有人查,若不熟悉其中门道,怕也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