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双眼精光大盛,抚掌而笑,将心中盘算原原本本地与众人细细言明:“就让岳飞、秦岳、欧阳林、秦梓苏,再加上高姑娘,五个年轻人一并便装出行,借着年关无事、山林射猎的名头前往那片山林。待天色将晚,便以打猎归途不便为由,借宿王家村中。入得村子后,再暗中探查一番,看那祠堂与周遭可有异状。”
他这番话深入简出,鞭辟入里,将来回进退、身份掩护与行动目的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听得屋内众人连连点头,神色间的凝重也渐渐化为轻松,继而有人朗声大笑:“妙,妙啊!果然还是种大帅深谋远虑!”
笑声过后,屋内的气氛更显畅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种师道的布置细细推敲,又把可能遇到的情况一一罗列。退路如何安排,暗号如何设定,如何不引人怀疑地打探村中消息,又如何在必要时第一时间脱身,这一切都被完善得滴水不漏。整个密室里,檀香缭绕,茶香馥郁,而那一股暗流涌动的锋锐杀机,随着这套周密计划的成形,愈发冷冽起来。
众人商量已定,便各自散去。李守一李道长与范恒初范道长两位仙长先行一步,分别回归终南山与蜀中各地坐镇,以道门威望震慑宵小、稳固局势。花映秋、种师道与萧胜则缓步登上五层,来到少年们所在的房间,将既定计划三言两语、简洁有力地说明白。
岳飞出身军伍,素来是军中最得力的斥候,听过之后,虽只寥寥数语,已然心中有数。他沉着点头,拉着秦岳与欧阳林走到窗畔一侧,低声推敲行动的种种细节,从行进路线到借宿理由,从暗中侦查到撤离信号,每一步都斟酌周全。
花映秋则挽着秦梓苏的手,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师徒二人许久未见,如今相对而坐,眉目间尽是掩不住的亲昵与温情,语声柔软如春水,偶尔带着一丝笑意,令紧张的气氛无声间缓了几分。
高莲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纤手托腮,神情专注。她虽未涉足军旅,对这种暗中侦查的事务更是陌生,但也不敢随意插话,只是凝神听着众人的讨论,记下每一个细节。她眼底的羞涩与认真交织在一起,显得分外动人。
三日光阴转瞬而逝,天下楼依旧香火缭绕、车马喧嚣。这几日里,种师道与花映秋皆忙于各自的政务与生意,行止一如往常,深居简出,从未再踏入天下楼半步。既是不欲引人疑窦,免得旁人起疑,也因他们身份非同寻常,稍有动作,便足以引得无数目光聚焦,徒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风波。
岳飞与高莲,却成了汴京街头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岳飞少年英武,身为种师道麾下最得力的少年将军,战功赫赫;高莲容貌明丽,红衣如火,行走在人群中,宛若春风拂面,惊艳四座。二人并肩出入酒楼与集市,笑语晏晏,郎才女貌,端的是一对璧人。甚至有人专程登门至种帅府上,言语恭贺,询问何时能饮这桩秦晋之喜的喜酒。
欧阳林、秦梓苏与秦岳三人则格外低调。在萧胜的严令之下,江湖虽早已传开“天下楼少东家回楼”的消息,但少东家的真实模样、年龄与行止,却无半分外泄。三人每日深居简出,行止收敛得滴水不漏,不引人丝毫注目。
直到第四日清晨,岳飞与高莲依旧照旧,高调现身汴京城中一家有名的酒楼,饮酒赏雪,姿态从容,引得楼下无数食客暗暗侧目。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欧阳林、秦岳与秦梓苏三人才依照计划姗姗来迟,缓步上楼,选了一张靠近楼梯的桌子坐下,与岳飞、高莲二人隔着几丈距离,彼此却都心照不宣,伴装不识。
酒过三巡,岳飞与高莲起身作势欲离去,走到楼梯口时,高莲的脚步却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席中那抹熟悉的身影上,定定看了几息,才猛然唤道:“表妹?你怎么也在这里!”话音未落,她又缓缓转首,看向同桌的秦岳,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轻声道:“表弟也在呀,我姨父姨母近来可好?”
这番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得岳飞也是一怔,脚步一顿,随即转身折回桌前,神色间满是疑惑与好奇:“莲儿,这几位你认识?怎么也不早些告诉我,好让我也得个引见。”
高莲这才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底却暗暗好笑,纤手轻轻拉了拉岳飞的袖口,目光含着笑意指向桌旁的秦岳与秦梓苏,俯身凑近岳飞耳边,低声道:“飞哥,这两位可是我的表兄妹。这位,是我的表弟秦岳,而这位俏生生的姑娘,正是我的表妹小苏儿。”
说罢,她抬起眼眸,神情一本正经,纤纤素手微微一转,指向桌旁的欧阳林,清清脆脆地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又是哪位呢?小苏儿,怎么不帮着给我们引见一下?”
话音未落,她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俏脸微微一红,还不等秦梓苏回话,便带着几分羞涩,轻轻拉了拉岳飞的袖子,含笑开口道:“这是我的未婚夫君,大名鼎鼎的种家军少将军——岳飞。”
这句话一落,酒楼二层登时静了半息,附近几桌的目光齐齐投来,只见那少年将军眉宇清俊、气度轩昂,与那红衣少女并肩而立,竟真有几分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模样。”
秦氏兄妹也是强忍着心底的笑意,板着一张正经的脸,做出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秦岳率先拱手,语气郑重却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揶揄:“见过岳将军。”
话音未落,他和秦梓苏对视一眼,几乎是心有灵犀般,同时转身指向一旁的欧阳林,笑容里透着几分自来熟的亲近:“姐夫,这位是欧阳公子,乃是我们的至交好友。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里巧遇高莲姐姐,真是意外之喜。”
说到这里,秦梓苏笑吟吟地举起案上的酒盏,甜甜地说道:“还请姐夫与姐姐留下,与我们一同小酌一杯,也算给咱们兄妹俩添个喜气。” 这几句话说得情深义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任谁也挑不出一丝不妥之处。
五个人在酒楼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氛围热烈,笑声不断。酒酣耳热之际,岳飞忽然爽朗大笑,举杯豪声道:“明日一早,我要带莲儿前去射猎取乐。我看几位兄弟也都是少年人,不若一同随我前去,痛快痛快如何?”
秦氏兄妹与欧阳林对视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这才做出几分推辞的模样,笑着应道:“姐夫相邀,我等自然愿往,只是……不知可会方便?”
话音未落,高莲已经笑靥如花,轻轻拍着手,娇声插话道:“要的,要的!到时候你们几个大男人各自施展本事去射猎,正好小苏儿陪着我坐在马车里,我们姐妹俩也能好好聊上一回。”
她这一句话落下,桌上顿时笑声一片,气氛更添热闹,众人齐声附和,当下便将次日清晨出城射猎的行程定了下来。
然而,暗处那几道始终紧随岳飞与高莲的目光,也在这一刻悄然暗淡下去,仿佛对这少年将军的“寻常游乐”失去了兴趣。只是,这些目光究竟来自与种大帅政见相左的权臣眼线,还是亲王府暗中布下的密探,却仍是无从分辨。
翌日清晨,天色微曦,薄雾笼罩着城门外的官道,寒气中透着一丝肃杀。岳飞当先而行,身着浅色皮甲,背上挎着一张短弓,腰间的箭壶里插满雕翎羽箭,根根分明,锋芒隐现。他今日并未携那柄从不离身的沥泉枪,只随意佩了一柄寻常腰刀,看似轻松,实则暗藏锋锐。
秦岳与欧阳林二人紧随其后,皆是一袭素色紧身绑袄,外罩玄色貂裘,肩头披着猩红短披风,猎猎随风,映衬得二人身姿笔挺,英气逼人。二人背后各负一柄短柄牛角弹弓,精巧而坚韧,腰间皮囊微鼓,触手生凉的银亮弹子在其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秦岳的玄獠断芒枪拆成两截,稳稳背在身后,枪刃虽隐,却有若有若无的寒意透出;欧阳林腰间那条素色的束带,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一口玄女素心剑,削铁如泥,却静静伏着,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一声令下,破风而出,饮血无声。
高莲一身大红棉袄,衣襟与袖口绣满团花,明艳而不失庄重,衬得她眉目间多了几分英气。腰间那条随身的软鞭被巧妙地暗藏在衣褶之下,外人难以察觉,却在她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凌厉的气息。秦梓苏则着一袭广袖留仙裙,内里暗暗衬了贴身的棉衣,既保暖又便于行动。那裙料善避水火,随风轻轻摇曳,长长的水袖看似纤柔无力,实则一旦挥动,便是凌厉的兵刃。她腰畔挂着一条十三节亮银鞭,银光隐现,另一侧的镖囊中,锋芒毕露的穿云钢针静静潜伏,仿佛随时都能破风而出,夺命无声。
众人相视一笑,眉宇间尽是难掩的默契,仿佛又回到了白河沟那血与火交织的时日,与兄弟们同生共死、并肩搏杀的画面在心底浮现。残雪片片,随风轻落,晨光温柔,暖阳透过淡薄的雾气洒在身上,映得披风与甲胄微微泛光。几人不由自主地拨转马头,沐浴着初升的朝霞,沿着通往南方的大路策马缓行,马蹄声与风声交织,仿佛连寒意都淡了几分,只余一股少年意气,在天地间恣意荡漾。
秦梓苏拨马上前几步,与高莲并辔而行,明亮的眸子上下细细打量着她那张俏丽生动的容颜,笑意含在眼底,直看得高莲双颊飞红,耳根也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绯色。她正要开口发作,马蹄声却从身后传来,欧阳林策马而至,长风卷起他的衣角,眉目间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他与秦梓苏心意相通,目光一闪,语调悠悠地拖长:“莲姐姐,我们的岳大哥,可还合你的心意呀?你和他,到底什么时候成亲呢?”
这一句落下,高莲的俏脸更是如春霞骤染,红得几乎滴血。这几日与岳飞朝夕相处,她早已对这位少年将军暗生情愫,纵然心知这番举动只是权宜之计,却也早将一颗芳心悄然交付。如今骤然被二人一唱一和地调笑,登时心慌意乱,指尖紧攥着缰绳,唇瓣微启,却只吐出一声轻若蚊蝇的“我……”便再难续下去,整个人像极了被人逗弄的小鹿,羞涩得无所遁形。
跑在最前头的岳飞与秦岳,全然不知身后少年少女间的揶揄打趣,只隐隐听见几声压抑不住的笑声,随风传入耳中,惹得两人心中暗暗好奇。岳飞本想回身叮嘱几句,提醒他们莫要分心,可方才转过头,目光不经意落在高莲的身上,只见她双颊如醉霞般绯红,眉眼间尽是羞怯,那一抹娇俏映入眼底,竟让他神魂一荡,心头一空,竟忘了呼吸。
下一瞬,喉头一甜,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狼狈不堪。那副难得一见的窘态,恰好落在欧阳林与秦梓苏眼里,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像清脆的珠玉一般一路飘荡开来,笑得花枝乱颤,毫无顾忌。
岳飞与高莲登时面红耳赤,一个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一个强自挺直身子,硬生生咽下了满心的羞窘,却偏偏又不敢反驳,只能僵着身子向前策马,扭捏无言,更衬得那份少年情愫,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滋味。
等到那两人笑够了,岳飞才无奈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目光带着几分假意的凶狠,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低声道:“好了,都别闹了,说正事。”
这话一出,方才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气氛瞬间收敛无踪。秦岳、欧阳林和秦梓苏三人立刻策马上前,将阵形自然地收紧,围到岳飞身旁,神情肃然,目光专注。高莲也深吸一口气,努力按捺住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跳,不敢再去偷看岳飞半眼,只是低垂着眼眸,屏息凝神,静静地竖起耳朵,将每一个字都听得分毫不差。
岳飞轻轻一拉缰绳,让战马的步伐稳了下来,蹄声由急转缓,带出一阵低沉而均匀的节奏。他目光扫过四周,确认附近并无旁人,这才压低声音,语气郑重道:
“这次的目的主要有三。”他伸出手指,一一比划,语调平稳而冷静。“其一,探清周遭地形通路,熟悉山林走势与进退路径,做到心中有数;其二,假借游猎留宿之机,入住王家村,暗查村中百姓的状况,弄清道路走向、人口多少,尤其是那位王员外的来历;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查清村中究竟是人人知情,还是只有一部分人在暗中行事,尤其是王家祠堂里的动静,有没有人盯梢,有没有异常。”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神情多了几分凌厉:“若是遇到冲突,秦兄弟与我唱白脸,我们两个便装作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小林子办红脸,用钱财铺路,旁敲侧击。小苏儿与莲姑娘,则在一旁替小林子帮腔劝慰我们,做和事佬。红白脸齐下,软硬兼施,到时候见机行事,务必逼得这些村民露出马脚。”
他语声虽轻,却透着一股从容笃定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心生信服,连风声都仿佛安静下来,只剩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回荡,映衬着这份不容置疑的气势。”
岳飞这段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众人收拾心情,暗自琢磨一会应该做的动作和言语,这才要一探王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