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忽然响起三记净鞭,百官霎时敛衣跪伏,皇帝缓步而来谢琅随驾右侧。
仙师身着素白道袍,不染尘灰,玉冠束发更显眉目清冷。
那就是谢琅。
他腰间悬着青玉卦盘,周身似有云雾缭绕,经过元家席位的刹那,卦盘突然发出碎冰般的轻响。
\"元氏。\"
皇帝停步在东首案前,指尖叩了叩朱雀纹的鎏金桌案。
\"朕记得去岁中秋,你祖父在此席奏请增调陇西戍军,今日西疆军报却说,三万石军粮霉在了渭南仓。\"
满殿只闻烛芯爆裂声,赵淑忍不住抬头想看元清鸾狼狈之态,却见那绯衣少女完全懒得搭理皇帝,竟还坐着自斟了半杯葡萄酒。
帝皇皱着眉,坐上了上位的龙椅,清了清嗓子,立即有大臣跳出来,继续问责元家。
“陛下,”御史大夫发声,语气迫不及待但字字清晰。
“元焘掌枢密院期间,批红之权屡越三省。去岁漕运改制,未经户部合议便强征民船三百艘,致使运河商路阻塞月余。
今岁春汛,更有七州府堤坝修葺款项……莫名失踪!“
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的官眷,每个人看向元家目光都开始耐人寻味。
明殊冷眼看着,捧着酒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喝,酒液在青玉盏中荡出涟漪,同样诡异的涟漪回荡在大殿。
“陛下!臣有话要说!”
声讨元家的话语一下子连成了片,御史大夫话音方落,户部尚书立即持笏出列:
“陛下!元焘掌枢密院三年,兵部武选司升迁官员二十八人,其中二十人出自琅琊元氏门下,是为私心!”
工部侍郎紧接着跪奏:“臣冒死禀报!元太师府去岁扩建园林,强占汴河支流改道!”
突然,年迈的大理寺卿颤巍巍出列:“老臣,老臣不得不言元氏家奴之祸!今春更有人见元府管家持枢密院调令,私运辽东人参十车入宅!”
此时,谢仙师卦的挂盘“恰到好处”的突然尖啸,他忽然抬眼,目光如雪水般冰冷略过明殊,顿了顿道:
\"陛下,星象示警:朱雀折翼,金玉生魇。今日卯时荧惑犯心宿,主权柄误国。\"
“紫微晦暗,皆因贪狼星侵中宫!昨夜天狗食月,正应权臣蔽主之兆。”
“好个天狗食月。”
明殊忽然笑吟吟截断话头。
“谢仙师既通天文,可算过今日……您这破卦盘,要摔碎成几瓣?”
满殿倒吸冷气声中,皇帝的手更是重重拍在桌子上。
这让明殊很腻歪,元家不是什么绝世清廉的家族,但这个朝代的贵族官员也没有几个好东西,都在这里装什么装。
同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
元太师坐不住了,刚想要起身却被明殊按住了,她懒洋洋地起身,肆无忌惮的打量上头的皇帝,轻笑出声。
“不过是靠元家扶上去的狗,怎么还会咬人了?靠谁?”
明殊指了指谢琅:“他吗?”
皇帝眼底骤寒,百官惊呼,不少人跳出来大骂元氏不忠不孝,不敬君父,谢仙师的卦盘发出更急促的碎响。
“够了!都给我闭嘴!”
长长的金鞭划过空气,带来刺耳的破空声,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知何时被一鞭子打到地上。
而明殊只是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坐到空了的龙椅上,脚上踩着帝王的人肉垫子,舒舒服服的看着下面的众人。
“继续说?”
恐怖的压力骤降,除了元家人,所有人被压在地上起不来,包括谢琅。
与此同时,大殿内外,所有花束以肉眼可见迅速出芽,出苞,绽放。
一时间时序被撕碎,冬梅与秋桂并立枝桠交错,盛夏紫阳与初春梨花齐头并进。
无数不应共存的花瓣在风中共舞,纷扬似雨,开始一场盛狂欢,花香浓稠空气,尽是百种芬芳。
那是被篡改的时令,是悖逆常理的美。
它们在向一位,强大的,高贵的存在致敬。
“说说吧,你都给了这个狗皇帝耍了怎样的把戏,让他这么自信?”
青玉挂盘应声而裂,同样被施加压力,被迫跪在地上谢琅,寒冰版的面具破碎,浮现出惊愕。
“你,你是……”
“嗯?”
明殊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依旧坐没坐相:“你梦寐以求的,渴望的一切,你认不出来吗?”
谢琅不说话,只是强顶着威压,倔强的想要站起来。
“诶?你不应该害怕吗?你只是个修炼者啊?我可是仙人啊,你怎么能不怕吗?你应该像那群蠢货敬畏你一样,敬畏我啊!”
明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困惑的揉了揉额角,谢琅没有回应他,依旧沉默的试图站起来。
“哦,你不信我……哈哈哈哈!你不信我,你觉得我是山野精怪?还是哪个不入流的小毛神?”
“你就是真仙也无妨,”谢琅极其倔强,“我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可是……”
“你成了仙又如何?”
“你没去过天庭,你不知道那的台阶有多高,有多长!”
“你成了仙,连凌霄宝殿都进不去,只能做一个在底层徘徊的小仙。”
“人人都想成仙,可成了仙又如何?”
明殊走下龙椅,来到他身边,恶意地围着他转了几圈,嘲笑声十分清晰。
“我父母是神,而我是神女,你顶了天,只是个给我端茶送水的仙,哪天我心情不好,罚了你投猪胎都是随手的事。”
谢琅能从无家的乞丐,修炼成现在仙师,自是有几分定力的,不再听明殊恶言恶语,也不挣扎着起身,反而盘膝而坐,静音打坐。
啧,有两下子,明殊心里咋舌。
不过也跟自己真不太会做坏人有关,要是碰到那种无法无天的仙偶剧女主,这小子就等着真被变成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