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骤然一凛!
百官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是庞太师!
连秦桧也微微变色,难掩惊异。
庞太师与岳飞向无嫌隙,何故突然发难?
这一问,如风掀浪,朝局顿起波澜。
庞太师一语落地,满殿皆寂。那话语如刀,直插要害,先前所有争执瞬间黯然失色。
王安石与范仲淹默然无言,只觉寒意自脊背升起。岳飞之事本可借“将在外”稍作开脱,但军中上下竟唯其令是从,这已非兵权大小所能解释。
“应州将士听谁号令?”庞太师轻飘飘一句,却重若千钧,“莫非王命还抵不过一面军旗?”
此言既出,原本尚有为岳飞辩解之人,纷纷闭口。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下来。
赵构低垂着眼帘,脸上不见喜怒。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军令如山,士卒依令而行亦属寻常。坊间流言不足凭信,岳飞忠心可鉴,何须革职问罪?”
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之水。
“陛下仁德——”群臣齐声附和。
朝议就此结束,无人再提岳飞一字。
退朝路上,王安石与范仲淹并肩而行。
前者眉宇紧锁,忧形于色。
“这一关,怕是难过了。”他低声说道。
当初岳飞出征燕云之前,他曾多次叮嘱:功高不可掩主,锋芒不宜尽露。如今看来,一切劝告皆成空谈。
真正致命的,并非抗旨,而是那一声声传遍天下的“岳家军”。
赵氏江山姓赵,何时又多了个“岳”字当头?
赵构虽面色如常,王安石却愈发不安。他知道这位帝王看似慵懒,实则心思缜密,笑里藏锋。
“我即刻修书一封。”范仲淹沉声道,“要他速撤兵马。”
即便真能击溃秦军、赢得国战,此刻也不能继续前行。声望一旦过盛,便不再是荣耀,而是催命符。
“我也亲自写信。”王安石点头应和。
两人心意相通,皆知形势危殆。
走了一段路,王安石忽又开口:“只是我不解,庞太师为何出手?他与岳飞素无嫌隙。”
按常理,朝中官员轻易不结怨,更不会主动挑起风波。今日之举,毫无征兆。
他曾疑其投向秦桧,可秦桧当场神情错愕,显然也未料到。
“世事难测。”范仲淹望着远处宫墙,悠悠叹道,“先顾眼下吧。”
赵构踏出议政殿的那一刻,眉宇间便笼上了一层寒霜,脚步沉重地走向御书房,沿途无人敢出声。
不多时,秦桧缓步而至,衣袖轻拂,恭敬入内。
“臣,参见陛下。”
他躬身行礼,姿态谦卑。
赵构端坐案前,目光如刃,直刺秦桧:“王洗的奏本呢?拿来。”
平日里朝中事务多由他人代劳,奏章更是由秦桧先行筛选。赵构向来不过目全数,只在需要时点名索取。
“陛下请览。”秦桧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双手奉上,神情镇定。
赵构一把接过,逐字细读。纸页翻动间,眉头越锁越紧。
王洗所书之事,详尽异常,字里行间夹杂着刻意渲染之辞,句句指向岳飞心存异志,俨然一篇诛心之论。
“啪!”
奏折被狠狠合拢,发出一声闷响。
秦桧垂首不语,像一尊石像般立在原地。他知道,此刻无需多言,火已点燃,风自会助势。
“再发金牌,催岳飞班师!”赵构冷笑,声音冷得像冰,“寡人倒要看看,他能抗命到几时!”
曾几何时,他对那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尚存几分赏识。
可如今,那点情分已被燃尽,只剩下一腔怒意在胸中翻涌。
君王可以容忍败将,却难容不受掌控的功臣。哪怕此人一心为国,若不俯首听命,终究是眼中钉。
“臣,领旨。”秦桧低头应声,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岳飞声名日盛,权势渐重,早已超出他所能容忍的界限。
打压之举,势在必行。
纵使赵构尚未明令处置,但这般拖延与动摇,正合其意——只需推波助澜,终有一日,大厦倾塌。
望着秦桧离去的背影,赵构久久未动,口中低语:“岳家军……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手中奏折已被攥成一团,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名字彻底碾碎。
……
太师府中,夜色沉沉。
今日庞太师在朝堂之上痛斥岳飞,言辞激烈,满朝哗然。
众人皆疑其已投靠秦桧门下。
流言纷起,却无人知真相。
退朝之后,庞太师径直回府,一路沉默,连孙儿跪拜也未曾回应。
进入书房,他亲手掩上门窗,冷冷开口:“出来吧,别躲了,我知道你没走。”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悄然浮现,蒙面裹身,气息如幽魂。
庞太师盯着那人,眼中怒火一闪而过,终是压下情绪,咬牙道:“你要的,我已照办。从此两清。”
“若再拿那件事胁迫于我,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朝堂之上那一番弹劾,并非出自本心。
一切屈辱,皆因眼前之人而起。
数日前,庞太师正以为那段隐秘往来已成过往,不曾想黑冰台的侍卫再度现身府邸。
对方未多言语,只冷冷抛出一句话:“若不想杨业之事公之于众,便令岳飞退出应州。”
此言如刀,直刺庞太师心头。他双拳紧握,却无力反驳。证据落在他人手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低头应允。
但他心中早已立下誓言——这是最后一次。
他曾与秦国细作联手,只为铲除朝中政敌,可他的根,始终扎在大宋土地上。
他是宋臣,骨子里流着忠义之血!
若再逼迫,他宁可掀桌而起,哪怕背负千古骂名,也要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一死何足惧?”他在心底默念。
那黑衣人似看透其心事,轻笑一声,声音低哑:“庞太师不必忧心,岳飞一旦撤离应州,我们自当消失无踪。”
“朝廷之内,还需您稳住局面,莫要功亏一篑。”
话音落下,身影如烟消散,庭院重归寂静。
唯余庞太师独立风中,脸色阴沉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