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状元？”
富弼僵立原地，仿佛天雷贯顶，全身血液似在一瞬凝滞。
他双目圆睁，瞳孔里倒映着宫阙飞檐与明光铠影，神情由茫然转为狂喜。
片刻后，他猛然迈步而出，直趋殿前，扑通跪下，额头触地。
“臣富弼，叩谢太子天恩！”
声音虽竭力镇定，却仍掩不住颤抖。
对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而言，此等荣耀堪比登仙，足以照亮祖宗祠堂百年。
宣读未止。
“武举之中，武试夺魁者，韩地陈庆之，钦点为武状元！”
“赐佩刀入殿之权，授左庶长爵，即刻上殿觐见——”
陈行声落，一道身影应声而出。
正是陈庆之。
按理而论，孙膑更宜得此名号。
武举六科，文策为重，彼人位居文试榜首，才学无双。
但一则其非秦籍，二则身有旧疾，授以“武”冠终有不合。
况且文状元已归外郡士子，若再将武魁予一异国人，朝野难安。
陈庆之出自秦国辖下的韩地，兵法韬略亦非庸常之辈，仅因遇上了孙膑才屈居其后。
权衡之下，桂冠仍落其肩。
只见他阔步行出，袍角翻飞，抱拳屈膝，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沓。
“臣陈庆之，领命谢恩。”
语调清越，不卑不亢。
他本不在意虚名，但既受之，则坦然承之，不负一身风骨。
随后，陈行继续宣读其余人选。
文榜眼为范雎，探花乃寇准。
这排名并非全依成绩而定。
范雎实未达榜眼之资，但他乃秦籍考生中唯一一人——乙榜高居第二，甲榜亦进三十开外。
若文前三甲皆被外人包揽，于情于理皆难服众。
故扶苏稍作倾斜，将其擢升至榜眼之位。
范雎能在秦国这般严苛的学风中脱颖而出，取得如此成绩，实属不易。
孙膑与伍子胥分别位列武榜第二、第三。
其余登科之士，不论文武，皆按等第授爵赐物，荣光加身。
待前三甲钦定已毕，扶苏轻挥衣袖。
即刻有甲士列队而入，步履沉稳，托盘齐整，依次行至每位考子身前。
文者面前，置一块温润通透的玉；武者案上，放一柄冷芒逼人的秦刀。
“诸位。”
扶苏立于高台，目光扫过全场，声如洪钟。
“尔等或来自异邦，或本非秦人。”
“但既已通过我大秦科考，立于此地，便已是秦臣之列！”
“孤不问你所求为何，是富贵权势，还是施展胸中韬略，只须记住——凡有才者，孤必用之！”
“名位可得，珍宝可享，美人随侍，功业可攀，官至极品，名传千古！”
“一切皆在眼前，伸手便可取之！”
“西陲有秦，正似朝阳初升！”
“此国之兴，需诸君共赴。孤邀尔等携手，共建盛世，奠基万代！”
“而此刻，只需取走你面前之物。”
扶苏之声如雷贯耳，久久回荡于广场之上，激得人心澎湃，血脉贲张。
众人凝视托盘中的玉或刀，再无迟疑，纷纷握紧手中之物。
这不是赏赐。
这是通往未来的钥匙。
一场看似微小的举动，却承载着最沉重也最辉煌的允诺。
刹那之间，所有考子心潮翻涌，胸中燃起建功立业的烈焰。
“好一个吞天之志……”
孙膑摩挲着手中的玉，抬眼望向那立于高处的身影，低声呢喃。
他并不反感，反而心生敬意。
陈庆之紧握战刀，望着刀面映出的半幅面容，眸光灼灼。
这馈赠背后，藏着深意。
六百余块形制统一的美玉，显露的是秦国如今雄厚的国力。
制式秦刀，锋利坚韧，寒光凛冽，昭示的是这支军队无可匹敌的战力。
兵器，即是军魂的象征！
“臣愿倾尽全力，助我大秦昌盛！”
忽有一人猛然跪地，伏首于尘，声音铿锵。
正是范雎。
受其感召，众考子相继下拜，齐声高呼：“臣等愿效死力，报殿下知遇之恩——壮我大秦不朽基业！”
声浪参差，却激荡着同样的赤诚。
扶苏嘴角微扬，手握鹿卢剑柄，目光投向那穿透云层、洒落大地的耀眼光辉。
西疆有秦，正似初升之日，光芒万丈！
文武状元既定，扶苏设宴款待众考生，并召前三名入宫觐见。
不多时，孙膑、伍子胥、富弼、范雎、寇准、沈括与陈庆之陆续抵达殿前。
“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齐声行礼，姿态恭敬。
扶苏正批阅文书，闻声抬首，面露温和笑意：“免礼。”
“赐座。”
秦地尚跪坐，宫女随即奉上六席软垫。
孙膑坐于轮椅之上，无需垫物，其余人皆安然就位，无人推辞。
面对眼前七位实至名归的英才，扶苏开门见山：“你们想任何职？”
“位列文武三甲者，可自行请命。直言无碍。若才堪其任，孤允你自荐。”
沈括本不在文举前三之列，却仍在此间。
原是他本当探花，因扶苏将榜眼授于范雎，遂被挤出榜单。
为示补偿，扶苏特令其同来。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思量。谁也未料，此次召见竟是由他们自择官位。
选何职？从何处起步？皆需权衡。
唯沈括不假思索，起身朗声道：“臣愿入冶造局！”
双目灼灼，仿佛心中烈火终于得见出口。
“臣久闻殿下迎回墨家巨子，聚天下巧匠，立前所未有之工坊。”
“自幼痴迷机括机关、格物之道，恳请殿下许臣进入冶造局研习技艺！”
语气坚定，毫无迟疑。
他远赴咸阳，只为这一目标。科举不过途径，真正的终点始终是那座神秘工坊。
扶苏凝视此人片刻，点头应道：“入局可行。但冶造局自有章法，工匠皆依技艺定等阶与职责。”
“孤能准你入门，却不能越权授职。你须从最底层做起，可否甘心？”
并非刻意设阻。
自冶造局初建，扶苏便对孟胜许下诺言，赋予其独立治事之权。
那一方天地中，真正执掌权柄者，乃是墨家巨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