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从西夏境内进来的。”
范仲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暮鼓,“秦国起初攻打金、辽与西夏,并非贪图其土地财货,而是一场遮人耳目的布局。”
“西夏与我大宋接壤,秦军以对西夏作战为名,暗中集结兵力,逐步调动大军。”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争夺燕云。”
“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汴梁。”
“所以他们在燕云节节败退,主动放弃城池,只为引诱孟元帅率主力深入,无法回援。”
范仲淹在看到情报的一瞬,便已看穿全局。
一切谜团就此解开。
败仗是假象,退兵是陷阱,真正的杀招,直指大宋命脉。
满殿文武听得心头剧震。
秦军竟舍弃燕云,直扑王都?这般行军,近乎疯狂!
一旦失败,四十万大军将尽数葬身宋境,秦国也将万劫不复。
可若成功……
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而如今,这支孤军已兵临城下,距离目标仅一步之遥。这场豪赌,几乎已见胜负。
“陛下!请立即离京!”
秦桧跨出一步,声音急促,“汴梁仅有三万禁军,绝难久守,请速往江南道避难!”
三万对四十万,守城无异于自缚待戮。
秦军逼近在即,若再迟疑,连撤退之路都将被截断。
“不可!陛下若弃城而去,等于将百万子民交付敌手!”
欧阳修猛然跪地,声音哽咽,“倘若秦军屠城,史书将如何记载?百姓又将如何评说?”
他缓缓走向赵构,双膝触地,银白的发丝垂落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重重磕下:“陛下乃大宋天子,当以万民性命为先!”
“断不可弃城离去!”
“老臣愿留于汴京,与陛下共抗秦军,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欧阳修的声音虽已沙哑,却字字如铁,透出不容动摇的决心。
话音未落,殿中数十名追随欧阳修的大臣相继跪倒,齐声高呼:
“恳请陛下镇守汴梁!”
“臣等愿与京城同生共死!”
大宋士人重义轻生,素以气节立身。他们不仅严于律己,对帝王亦有极高期许。临危脱逃,乃奇耻大辱,绝非所容。
当年明君朱元璋曾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此语一出,天下文人无不敬仰,视之为帝王本分。
这才是真正的担当。
“你们真是昏了头!城中仅三万守军,如何迎战秦军百万?撤出汴梁尚可重整旗鼓,留下便是自取灭亡!”
秦桧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此时他也顾不得尊卑,直面斥责。
“你若贪生怕死,尽可自行逃命。我们绝不做那等背弃尊严之事,也相信陛下不会如此!”
司马光冷眼扫来,语气如刀,斩钉截铁。
他挺身而出,与欧阳修并肩而立。
“你……”
秦桧脸色骤变,羞愤交加,浑身颤抖。
所有人的视线最终都落在王座之上——赵构的一念之间,将决定整座城池的命运。
走或留,权在君王。
大殿寂静无声,群臣仰首,静候圣裁。
赵构紧咬牙关,眼中怒意翻涌,内心挣扎剧烈。
依他本心,自当暂避锋芒,退守待机,日后再图收复。
可现实摆在眼前:一旦撤离,汴京必陷敌手。
更严重的是,弃民而逃,纵为天子,也将遭万人唾骂。昔日石敬瑭面对金辽合攻,弃幽州而走蓟州,虽为保军力,却落得千古骂名,终被罢黜,甚至叛国而出。
因宋人信奉:宁可在风雨中高歌赴死,也不低头苟且偷生。
正因如此,哪怕赵构贵为帝王,也不能轻易选择逃离。否则,眼前这些跪地陈情的臣子必将群起反对。
哪怕逃出生天,也将失去天下之心。
“范公,距汴梁最近的兵马是哪一支?共有多少兵力?”
赵构忽然转向范仲淹,声音低沉却清晰。
范仲淹立即回应:“启奏陛下,最近之援军为吴瑜将军所率扬州水师,共计十万人马。”
“信使早已出发,不出一月,十万扬州水师便可沿淮水而上,直抵王都增援!”
范仲淹行事素来周密。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即刻命人奔赴扬州军营通报战情。
赵构听完,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声音低沉却坚定:“朕为大宋之主,岂有弃城苟活之理?”
“纵有四十万秦军压境,又如何?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否踏破汴京一步!”
“敌军如此张扬,前线大军必有所察。只待援兵回师,便能将这股秦军尽数围歼于我大宋腹地!”他的面容扭曲出一抹狠厉。
他已经没有退路。
逃亡意味着耻辱与唾弃,不如拼死一搏。
秦国敢孤注一掷,他赵构难道不敢应战?
四十万大军突袭汴京,固然是滔天危机,可也暗藏转机。
只要守住此城,那支深入敌境的秦军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断了粮道,绝了后援,再多的人马也不过是困兽之群,终将覆灭。
“陛下圣断——!”
欧阳修等大臣闻之,神情振奋,齐齐跪拜于地。
“传朕旨意:范仲淹、王安石,尔等率朕家眷先行撤离。”
“同时发布募兵令,召集所有退役老兵,广纳青壮入伍。军饷与抚恤一律提至十倍!”
“凡战死者,其家人由朝廷奉养,子孙优先录用为官!”
“此城,必须死守到底!”
赵构紧握双拳,眼中似有烈火燃烧。
他会留下镇守汴梁,但皇室血脉不可断绝。
哪怕城破,国亦不亡。
范仲淹、王安石皆是忠贞栋梁之臣,堪托重任。
欧阳修年事已高,不宜远行;至于秦桧,虽可用其才,却难信其心。如此重责,自然不能交付于他。
“陛下,臣……”
秦桧一听名单之中并无自己,顿时心头一紧,急忙开口。
赵构冷冷斜视他一眼,语气如冰:“寡人都未曾离开,你倒是急着想走?”
一句话堵得秦桧面色发白,嘴唇微颤,终究低头退下,再不敢言。
赵构这才移开视线。
他或许贪图安逸,却不愚昧。
朝局始终握于掌中,群臣皆在其掌控之内。
诏令既出,满朝立刻运转起来,各司其职,备战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