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笼罩着松树岭。
山岭下的炮楼,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只有二楼的几个射击孔里,透出几缕微弱的灯光,显得阴森而又诡异。
“噗通。”
一声轻微的落水声,在炮楼西侧的壕沟里响起,几乎微不可闻。一道浑身沾满泥水的黑影,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冰冷的壕沟里爬了上来,迅速闪入了旁边的一片灌木丛中。
这黑影,正是前去抵近侦察的猴子。
他伏在灌木丛里,顾不上擦拭脸上冰冷的泥水,举起望远镜,将整个炮楼的情况,再次贪婪地尽收眼底。
确认了所有火力点的位置和巡逻队的规律后,他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凌晨三点,特务连的临时营地。
“都摸清楚了!”猴子一口气灌下半碗热水,也顾不上驱赶身上的寒意,兴奋地对围在篝火旁的林枫等人汇报道。
他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比团部地图精细十倍的炮楼结构图。
“林大哥,跟你猜得一样!”他指着地图,“这个铁王八,看着厉害,其实就是个睁眼瞎!它的重机枪全在二楼,一共两个,一个朝东,一个朝南,正好能封锁住山下的两条大路。西边和北边是山壁,他们只留了几个观察孔,火力很弱。”
“最重要的是!”猴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俺摸到墙根底下听了,一楼住的都是伪军,晚上除了喝酒就是赌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真正的鬼子,都住在二楼!他们的指挥官山本一夫,就在二楼最东头的那个房间,俺看到他屋里的灯,半夜才熄。”
“巡逻队呢?”方振武追问道。
“两队人。”猴子对答如流,“一队伪军,十来个人,就在炮楼底下绕圈,一个时辰一班岗,走得跟没吃饭一样,懒散得很。另一队是鬼子,五个人,端着枪,会绕着整个炮楼外围的铁丝网走一圈,警惕性很高!他们换防的时间,是凌晨五点整,天蒙蒙亮的时候!”
凌晨五点!
这个时间点,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那正是人一天中最困乏,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好!”林枫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猴子,干得漂亮!这份情报,就是我们砸开这个铁王八的钥匙!”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战斗小组的负责人,声音变得冰冷而又果断。
“计划不变!赵副连长,雷子,你们的突击队和爆破组,现在就出发!趁着天黑,给我悄悄地摸到炮楼西侧三百米外的那片凹地里潜伏起来!记住,在听到我的枪声之前,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许暴露!”
“是!”赵铁柱和雷子齐声应道,立刻带着挑选出来的二十多个精干的战士,消失在了黑暗中。
“方连长,”林枫转向他,“你带领主力部队,原地待命。等战斗打响后,你们的任务,就是用最猛烈的火力,吸引炮楼南侧和正面伪军的注意力,给赵副连长他们创造机会!同时,截断所有可能逃跑的敌人!”
“放心!”方振武拍着胸脯保证,“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猴子,我们走!”
“是!”
林枫和猴子,也背上了各自的装备,如同两只夜枭,朝着炮楼东北方向的那座小山包,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凌晨四点半。
松树岭东北方向的小山包上。
“林大哥,这地方,绝了!”猴子趴在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窝里,举着望远镜,兴奋地低声说道,“从这里看过去,整个炮楼的二楼,简直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林枫没有说话,他早已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将那支冰冷的狙击步枪,稳稳地架在了一个铺着伪装网的石头上。通过那十字分划的德制瞄准镜,五百米外的炮楼,被瞬间拉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二楼那个朝东的机枪射击孔后面,一个鬼子机枪手正靠在墙上打瞌睡的侧脸。
他缓缓地转动着枪口,将炮楼二楼的每一个射击孔、每一个观察窗,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东方的天空,泛起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
“吱嘎——”
炮楼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队睡眼惺忪的伪军,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接替了上一班的巡逻哨。
紧接着,五个全副武装的鬼子,也端着枪,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开始绕着铁丝网巡逻。
“林大哥,五点了。”猴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枫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和山顶的岩石一样,绵长而又微弱。
他的瞄准镜,已经稳稳地套住了二楼东侧那个机枪射击孔。
他在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就在这时,二楼东头那个房间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军官制服,嘴里叼着烟卷的鬼子,探出头来,伸了个懒腰。
正是山本一夫!
几乎在山本露头的同一瞬间。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如同一道惊雷,悍然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
五百米外,那个刚刚伸完懒腰的山本一夫,脸上的惬意表情瞬间凝固。他的脑袋,像一个被重锤砸烂的西瓜,“嘭”的一声,爆成了一团血雾!无头的尸体,晃了两下,便软软地倒回了窗户里面。
第一枪,得手!
这声枪响,就是总攻的信号!
“不好!有敌人!”
“敌袭!”
炮楼上的鬼子和伪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炸开了锅!
那个在东侧机枪位打瞌睡的鬼子,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扶那挺九二式重机枪。
然而,他快,林枫的子弹更快!
“砰!”
第二声枪响,几乎与第一声枪响紧密相连!
那个鬼子机枪手的额头上,精准地多出了一个血洞,他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栽倒在了机枪上。
“南边!是南边的机枪!”猴子的声音,像上了发条一样,飞快地响起。
林枫的枪口,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瞬移一般,甩向了南侧的机枪位。
那里的鬼子机枪手,刚刚将枪口对准山下,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砰!”
第三声枪响!
那个机枪手的半个天灵盖,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三枪!
仅仅三枪!在短短五秒钟之内,鬼子炮楼的指挥官,和两个威胁最大的重机枪火力点,就被林枫以一种近乎蛮不讲理的方式,干净利落地全部清除!
整个炮楼二楼,瞬间哑火!
“就是现在!给俺冲!”
西侧的凹地里,赵铁柱那声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虎啸龙吟,响彻了整个山地!
“杀啊——!”
二十多名突击队员,如同下山的猛虎,从藏身之处一跃而起,扛着两架长长的云梯,朝着三百米外的炮楼,发起了决死冲锋!
“快!爆破组跟上!”
雷子抱着那个巨大的炸药包,带着两个战士,紧随其后!
“八嘎!他们在那边!”
“开火!快开火!”
炮楼里的鬼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从其他的射击孔里,将步枪伸了出来,朝着赵铁柱他们疯狂射击。
“砰砰砰!”
子弹“嗖嗖”地从突击队员的耳边飞过,打在地上,溅起一溜溜的尘土。
“火力掩护!”
山下,方振武也下达了命令!
“哒哒哒哒!”
埋伏在南侧的十几挺轻重机枪、步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一般,朝着炮楼的一楼和正面,倾泻而去,死死地压制住了伪军的火力。
“赵队长!趴下!”
就在赵铁柱带着人,冲到一半的时候,二楼的一个观察口里,突然伸出了一具掷弹筒!
“不好!”山顶上的猴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威胁,声嘶力竭地大喊。
然而,他的喊声未落。
“砰!”
林枫的第四枪,已经响了!
那个刚刚调整好角度的掷弹筒手,握着炮弹的手,猛地一僵,随即连人带掷弹筒,一起翻倒了下去。
“冲啊!为了牺牲的同志!”
赵铁柱怒吼着,丝毫没有减速,他身边的战士们,也一个个红着眼睛,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埋头猛冲!
三百米的距离!
在林枫那令人窒息的精准狙杀掩护下,突击队只付出了两个人受伤的代价,就奇迹般地冲到了炮楼的墙根底下!
“快!架梯子!”
两架云梯,被迅速地搭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雷子!上!”
“来嘞!”
雷子将炸药包往背上一甩,像一只灵巧的猿猴,顺着云梯就蹿了上去!
“八嘎呀路!手榴弹!用手榴弹炸死他们!”
二楼的鬼子,眼看无法用枪射击到墙角的敌人,纷纷掏出手榴弹,从射击孔里扔了下来。
“轰!轰!”
几颗手榴弹在突击队员的脚边爆炸,气浪将几个战士掀翻在地。
“掷弹筒!给俺照着二楼的窗户,狠狠地轰!”赵铁柱躲在墙角,对着山下大吼。
“嗖!嗖!”
山下的掷弹筒小组,立刻开火,几发榴弹精准地砸在了二楼的射击孔附近,炸得砖石横飞,暂时压制住了鬼子的手榴弹攻势。
趁着这个间隙,雷子已经成功爬到了墙体的中部!
他解下背上的炸药包,用最快的速度,将它死死地固定在了墙体最薄弱的连接处,然后拉开了长长的引信。
“都给俺闪开!”
他大吼一声,顺着云梯,闪电般地滑了下去!
所有在墙角的突击队员,也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远处退去!
“呲——!”
引信冒着刺眼的火花,像一条死亡的导火索,飞快地燃烧着。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震得整座松树岭都为之颤抖!
那座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钢筋水泥炮楼,在巨大的爆炸威力下,竟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缺口!
浓烟和尘土,冲天而起!
“成功了!”
“炸开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八路军战士,都忍不住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特务连!全员都有!”方振武猛地从战壕里站起身,他抽出腰间的大刀,向前猛地一挥,发出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给俺冲进去!杀光里面的每一个鬼子!给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杀啊——!!!”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所有的八路军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那个被炸开的缺口,汹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