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但对于指挥帐篷里的山本一木和他的参谋们来说,这十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亲卫队手忙脚乱地重新点亮备用马灯时,映入眼帘的,是地上一具正在抽搐的尸体,和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极致的惊恐。
“敌袭!保护少佐阁下!”
“狙击手!狙击手在外面!”
凄厉的嘶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彻底引爆了整个日军营地。无数士兵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像一群无头苍蝇,端着枪,却不知道该朝哪里射击。
“探照灯!把探照灯给我打开!”山本一木躲在一张被掀翻的桌子后面,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给我把周围的山壁,一寸一寸地照亮!我要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几道刺眼的、巨大的光柱,瞬间从营地各处亮起,如同疯狂的巨兽之眼,开始在黑石谷周围那些陡峭的、漆黑的山壁上来回扫荡。
然而,那个开枪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一千二百米外的绝壁顶端,林枫在开完第二枪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自己的战果。他像一只灵猫,收起步枪,身体贴着岩石的阴影,迅速地滑向了另一侧的预备阵地。
当那几道刺眼的光柱扫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时,那里,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空无一物的岩石。
林枫躲在一道山脊的后面,冷冷地看着下方那片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日军营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他射出的那两颗子弹,只是这首地狱交响曲的序章。
而真正的演奏,才刚刚开始。
……
黑石谷,南侧峭壁。
张三如同一尊石雕,纹丝不动地潜伏在一处狭窄的岩石缝隙中。他已经在这里,趴了整整三个小时。
就在刚才,一道扫过的探照灯光柱,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短暂地照亮了下方三百米处,一个隐藏在巨石后的日军重机枪阵地。
张三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甚至不需要林枫的命令。在出发前,林枫已经赋予了他们自由开火的权力。
他屏住呼吸,稳稳地套住了那个机枪手暴露在外的、戴着钢盔的脑袋。
光柱,即将移开。
机会,只有一秒!
就在光柱的边缘,即将离开那片区域的瞬间。
“砰!”
一声沉稳的枪响,被淹没在营地嘈杂的混乱声中,显得毫不起眼。
探照灯下,那名日军机枪手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如同一个被敲碎的西瓜,红白之物四溅。他身边的副射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光柱,已经扫向了别处,将这里,重新还给了黑暗。
混乱,在加剧。
……
黑石谷外,通往平定县城的补给线上。
一辆满载着弹药和药品的卡车,正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两名日军司机,正哼着小曲,对即将到??的危险,一无所知。
“轰——!”
一声巨响,卡车的右前轮,猛地爆开一团火光!整个车头瞬间失控,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山壁。
是赵六和陈五,用一颗土制的地雷,成功地瘫痪了这辆运输车。
“八嘎!敌袭!”
两名司机被撞得七荤八素,他们惊恐地推开车门,刚想跳车逃跑。
“噗!噗!”
两声加装了简易消音器的、极其轻微的枪响,从路边的黑暗中传来。
那两名司机身体一僵,无力地从驾驶室里栽倒下来,额头上,各自多了一个精准的弹孔。
做完这一切,赵六和陈五没有丝毫停留。他们将几颗燃烧弹扔进卡车车厢,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迅速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日军临时指挥部,已经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山洞里。
但山本一木的心,却比在帐篷里时,更加的冰冷。
坏消息,如同雪片一般,接二连三地飞来。
“报告!南侧峭壁,第三机枪组,遭到不明狙击,机枪手玉碎!”
“报告!b3区域巡逻队,失去联系!”
“报告!西面山口,发现我方哨兵尸体,喉咙被割断!”
“报告!刚刚派出去的运输车,在五公里外被炸毁!两名驾驶员玉碎!”
山本一木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敌人,不止一个!
他们就像一群潜伏在黑暗中的魔鬼,从四面八方,同时对他的这座“死亡堡垒”,发起了攻击!他感觉自己不是猎人,而是一头被无数毒蛇包围的、愚蠢的野猪!他引以为傲的铁桶阵,在对方这种神出鬼没的打击下,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而在谷地中央,那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囚笼里。
数百名百姓, huddled together in fear. 他们听着周围山壁上那此起彼伏、却又极有分寸的枪声,听着鬼子营地里那惊恐的嘶吼和混乱的咆哮,一张张麻木的、绝望的脸上,渐渐地,亮起了一丝微光。
“是……是八路军……”一个老人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道。
“是我们的队伍……来救我们了!”
希望,这个早已被他们遗忘的词语,如同黑暗中的一颗火星,开始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
东侧制高点上。
王二麻子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冷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他的身边,放着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已经用木炭,密密麻麻地标记出了十几个新的红点。
那是他刚刚观察到的、日军在混乱中暴露出的火力点和指挥位置。
他看着那片被死亡和恐慌笼罩的谷地,听着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来自战友们的“死亡交响”,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属于猎人的、冰冷而又残酷的笑容。
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乐章。
班长的计划,正在完美地执行。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