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杨过。
当他看到杨过闭目打坐时,周身隐隐流转的那股磅礴而精纯的气息,心中不由得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这内力之深厚、气息之沉稳,哪里像是一个年轻后生所能拥有?
分明是某个隐世宗门或古老世家倾力培养出的绝世传人,方才可能在此等年纪便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修为!
吃饱喝足后,洪七公拍了拍肚皮,对着陆无双笑嘻嘻地拱手.
“多谢小女娃的鸡腿,美味无比!老叫花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你这一饭之恩啦!”
玩笑过后,他神色稍稍正经了些,指了指旁边也开始闭目调息的杨过,对陆无双道:“不过眼下,老叫花还真有个忙要请你帮一帮。”
“老前辈请说。”
“待会儿无论发生任何情况,千万不要打扰我。”
洪七公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
“若…若我有什么不测,便烦请你将我就地安葬在这华山之上吧,此地风景甚好,是个长眠的好去处。”
说罢,他不等陆无双回应,便也寻了处平坦的山石,盘膝坐下,很快便如同老僧入定般,气息变得悠长而微弱,仿佛与周围的山石融为了一体。
陆无双听得云里雾里,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没过多久,山巅的气候骤然剧变!
原本只是凛冽的山风,忽然变得奇寒彻骨,天空中竟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气温在极短的时间内骤降,呵气成冰。
陆无双虽已有内力在身,但修为尚浅,顿时被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浑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在漫天大雪中依旧安然打坐、仿佛毫无所觉的杨过和洪七公,心中焦急,想着是不是该叫醒他们去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否则恐怕要活活冻死在这山顶。
她刚欲起身,耳边却传来了杨过平静的传音:“莫要打扰他。”
“他…他这是怎么了?”陆无双又冷又急,忍不住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反问。
“不必多问,静观其变。”杨过的声音依旧沉稳。
“你正好借此寒潮,运转我传你的内功心法,全力抵御寒气。”
“此乃磨练内力、淬炼经脉的绝佳时机,对你修行大有裨益。”
陆无双闻言,虽仍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强忍寒冷,盘膝坐好,竭力运转起《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
内力流转之下,体内总算生出一丝暖意,但相对于外界的酷寒,依旧是杯水车薪,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牙关打颤。
就在这时,那头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小毛驴,似乎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酷寒,哆哆嗦嗦地凑到杨过身边,紧紧贴着他趴下,汲取一些温暖。
杨过周身,因那至阳至刚的浩然剑气自行运转,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融融暖意,仿佛一个天然的暖炉。
杨过瞥了一眼几乎要冻僵的陆无双,略一沉吟,抬手隔空对着一直背负的剑匣轻轻一招。
那剑匣应声而起,平稳地飞落到陆无双身旁。
匣中的温华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剑身微不可察地轻颤,一股精纯而温和的浩然剑气自发流转起来,透过剑匣,散溢出一圈令人舒适的温度,如同一个无形的暖罩,顿时将陆无双周身的刺骨寒意驱散了大半。
剩下的些许寒冷,恰好维持在一个需要她不断运转内力才能抵御的程度。
在这股恰到好处的“辅助”之下,陆无双体内的九阴真气为了对抗外界的低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渐渐的,她忘却了寒冷,心神完全沉入了修炼之中,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最终竟在这冰天雪地、温华剑护持的奇异环境下,沉沉睡去,进入了深度的休憩与恢复状态。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彻骨的寒意稍褪。
陆无双从深沉的修炼睡眠中缓缓苏醒,睁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以她和杨过为中心,方圆三尺之内的地面,竟是干燥洁净,不见半点雪花痕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风雪隔绝在外。
而三尺之外,积雪却厚厚地覆盖了一切,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圆形边界。
她立刻明白,这定是杨过以莫测神通所为,心中不由再次升起敬畏之感。
然而,当她目光转向昨夜洪七公打坐之处时,心中却是一紧!
那里并无无形屏障,那位老乞丐的身影已被一层厚厚的积雪完全覆盖,形成了一个臃肿的人形雪堆,一动不动,仿佛已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老前辈!”陆无双惊呼一声,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连忙起身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拂开对方身上的积雪。
只见洪七公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甚至嘴角还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陆无双伸手一碰,只觉触手处冰冷僵硬,毫无生机余温!
她颤抖着将手指探到其鼻下——竟是气息全无!
“他…他真的…”陆无双脸色一白,想起昨日洪七公那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话语——“若我有什么不测,便烦请你将我就地安葬…”
原来那并非玩笑,而是老人早已预感到的临终嘱托!
她顿时悲从中来,虽只是萍水相逢,但对方那爽朗的笑容和对自己手艺的夸赞犹在耳边,没想到一夜风雪过后,竟已天人永隔。
一旁的杨过早已静立在一旁,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以他的修为,如何看不出洪七公那“龟息假死”状态下的生命潜流?
那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一种极其高深的敛息休眠之法,用以抵御某种极限环境或修炼特殊功法。
但他并未出言点破,既然洪七公选择以此种方式“离去”,自有其深意,他也不想坏了对方的安排。
陆无双却对此一无所知,只当老人已然溘然长逝。
她想起昨日的承诺,虽觉悲伤,却也强打精神,寻了一处视野开阔、风景绝佳之地,抽出随身短剑,运转内力,开始艰难地挖掘冻土。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挖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浅坑。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自家长辈般,将洪七公那“冰冷僵硬”的“遗体”缓缓放入坑中,又仔细地为他整理好衣冠,这才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捧一捧地将泥土覆上,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坟前,神色黯然,低声祝祷道:“老前辈,您一路走好…希望您下辈子,能投生到一个好人家,再也不必受这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之苦了。”
她对着新坟,郑重地拜了三拜,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心意。
晨光洒落在小小的坟头上,山风呜咽,更添几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