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行宫大殿中所有人。
他们的梦境里。
看到这一幕之后,全都睁大了眼睛。
一动不动地盯着画面。
那个从南打到北,从一无所有打下大明江山的洪武帝。
终于要走到了终点。
时间定格在——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十!
病床上的他,已瘦得不成人形。
几乎只剩皮包骨。
一头白发稀疏得可怜。
身旁站着的,是刚刚接过朝政大权的年轻帝王。
建文帝!
“皇爷爷……”
朱允炆哭得不能自已。
身后……
是跪在地上的皇子皇孙们。
朱允熥在最后面,几乎无人注意。
哪怕他现在已是天下最尊贵的藩王——“吴王”!
也依旧无人多看他一眼。
而此刻,一众皇室子弟,全都跪倒在地。
有人早已哭出声。
但就在这一刻。
老人的声音,忽然挣扎着响起!
“老四……老四来了没?”
朱允炆赶紧跑过去,“皇爷爷,您说什么?”
“老四!”
“老四来了没有!”
“快去请燕王……燕王为何还没到!”
朱允炆连忙回话:“信已经送出,可四叔……还没回来!”
老人抬起的手。
只一瞬间。
仿佛僵在半空。
久久未动……
……
此时此刻。
梦境中的人,看到这一幕。
全都陷入疑惑。
“皇爷临走前,为何还要找老四?”
“燕王!”
“他为何没赶回来?”
蓝玉冷冷道:“别问我,我早就没命了。”
詹徽苦笑:“惭愧,我这条命也差不多没了。”
傅友德沉默不语。
几人互相打趣,没人多理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燕王朱棣身上!
朱棣感受到无数道视线投来,原本还带着些许光彩的眼神,立刻沉了下来。
心绪如杂草疯长,不可抑制。
终究,败局已定。
即便面对的是满朝文武,甚至还有自己的兄长。
他神色坦然,毫无惧意。
“看我做什么?”
一句轻问,语气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棣站得笔直,目光如炬,与众人对视。
气势未减,反而更盛!
终于,又一道声音响起——
“老四,为何我派人叫你回来,你却不回?”
刚才还从容应对的燕王,此刻冷汗直冒。
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眼前这位老爷子。
听闻此话,他连忙抬头。
“父皇召我回去,儿臣怎敢不回?只是……”
“我真的不知情啊!”
老爷子听了,不再言语。
只是一直盯着那画面。
拳头紧握,似在为自己的晚年悲哀。
“燕王,没回来吗?”
一代洪武大帝,卧在病榻之上,嘴里念着的,却是自己的第四个儿子。
无人知晓。
为何这个时候,燕王偏偏不在。
老爷子喃喃自语,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最终,彻底沉默。
“允炆,你过来。”
老人枯瘦如柴,唤来自己的孙子。
朱允炆走近,老人缓缓开口。
“你若登基,务必要善待弟弟妹妹。”
“你们是一家人,心中要存着善意与亲情。”
朱允炆泣不成声,含泪点头。
老爷子仍不放心,继续叮嘱:“对待藩王,对待你的叔叔们,要有礼有节。爷爷知道你在想什么。”
“可你的叔叔们,曾为我大明守疆护土。”
“有他们在,你才能安心坐稳江山。”
“爷爷这一生……”
“活得风光,也有遗憾。”
“早些年,我就想去看望你奶奶,去见你父亲。”
“但我放不下这万里江山。”
“也放不下你们这些孩子。”
“爷爷最后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这江山!”
“这江山啊!”
“允炆……”
“你一定要守住它!”
“对内要勤政爱民,让百姓休养生息。”
“切记,不可与民争利!”
“紧握权柄,勤于政事,切勿沉溺美色,沦为昏君!”
“你要用人唯贤,广纳忠言,替我们大明多找好官……”
这位老人,在生命将尽之时,几乎把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全都交代给了自己的孙子。
朱允炆只是流泪跪在面前,他不说话,只是一直点头应声,嘴里不断重复着……是,是,是!
而在身后,皇子皇孙早已哭作一团,悲痛至极。
就在这时……
老人的语气突然一转,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允炆啊……爷爷……把你身边所有的刺,都替你拔干净了!”
“爷爷这一生……最遗憾的,是当年在你奶奶临终前还和她吵了一架。”
“我最放不下的,是那些老兄弟,我动了手。”
“可他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何要给我一个杀他们的理由呢?”
“罢了……罢了……”
“爷爷这就下去,向那些老兄弟赔罪去。”
“爷爷累了……”
“倦了……”
终于……
这位大明开国皇帝,终于也走入了自己的暮色。
可是,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还在轻声呢喃……
“老四……”
“大明……”
“替我守住这江山……”
……
“原来,皇爷叫老四回来,是为了让他护住大明?”
“这应该是老爷子最后的遗言吧?”
“看来是觉得太子不够稳当,所以让最有能力的那个来辅佐。”
“可皇爷最后这一番话,是在对我们说的吗?”
蓝玉低声说道,神情复杂。
之前,看到皇爷对他下手,他其实早有预料。
他知道,一旦太子朱标离世,他们这些淮西功臣势力再大,恐怕也难逃一劫。
可是,哪怕猜到了,真正面对时,心里仍不是滋味,多少还是有些怨气。
不过……
他也清楚,这一切都是梦中幻境,是那蜉蝣道人说的六百年一梦。
有情绪在所难免,但也仅此而已。
他自然不会因此就与皇爷反目成仇。
可直到……
看到老爷子临终前竟说要下去向那些老兄弟赔罪,心中那点怨气,也悄然散了。
罢了!
都是为了这大明江山!
他第一次觉得,老爷子的晚年,竟是如此凄凉。
那样的晚年……
换作谁,都难以承受!
可老爷子还撑着。
唉!
所有的思绪,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