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处,也速迭儿身子一晃,几乎坠马。
眼前景象令他魂飞魄散。
大地撕裂般震动,轰鸣声如九天雷霆接连炸开。
这不是寻常战火,更像是苍穹怒吼。
他并非未曾见过明军火炮之威!
可从未见过如此毁天灭地之能!
“难道……是上苍降罚?”
“死了!全是我们的人啊!”
身后部族长老惊恐后退,脚步凌乱。
也速迭儿眼神骤冷。
他猛地扭头,盯住身旁一人。
“四王子,你先前入明所见的火器,便是如此?”
“你不是说,不过声响惊人而已,实则难成大事?”
那锦衣青年脸色惨白,未及开口。
他的目光,已投向身后一名白衣文士。
“任先生,这股力量与你们先前所见……完全不同。”
若大明满朝文武在此,定会认出那名白衣书生。
他正是当年站在祭坛老者身侧的首席弟子——任宗盛。
此刻,他双眼圆睁,面露惊惧。
声音发颤,“六王子,这般威力,绝非我们此前目睹可比!”
“竟强横至此!!”
冷不防间,一声冷哼撕裂空气。
也速迭儿面色陡然扭曲,杀意涌动。
“草原男儿,不容折戟于此!全军即刻转向撤退——”
他欲重整阵型,另谋对策。
火炮虽猛,却向来笨重迟缓,射程有限。
过往与明军交手多年,这点他们早已熟知。
只要避开锋芒,伺机而动,胜负尚未可知……
可念头未尽,天边再度炸响轰鸣!
这一次,炮声来自更远之地。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一枚炮弹竟在距他数百步外落地爆裂,灼热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掀翻!
“撤——!”
怒吼声中,也速迭儿心头剧震。
为何?射程竟又远了?
其实,无需下令。
北元部众的心理防线,早在第一声炮响后便已崩塌。
眼见同袍接连倒下,尸骨横飞,纵有万丈豪情,面对这如天崩地裂般的威势,也只剩下恐惧与奔逃。
众人慌乱调转马头,向后狂奔。
可骑兵冲锋之势何其迅猛,骤然回撤岂是易事?
只得勉强拨马,从左右两翼仓促绕行。
然而阵型早已大乱。
动作稍慢者,尚未调头,后方疾驰而来的铁骑已然撞至。
人仰马翻,惨叫四起。
原本整齐的万人骑兵阵,瞬间化作修罗场,血肉横飞。
也速迭儿双目赤红,指甲深陷掌心。
他清楚,若再迟片刻,全军覆没只在顷刻之间。
“退!全部给我退下去!”
远方高坡之上,燕王朱棣静静注视这一幕。
唇角微扬,“还想走?”
他目光一转,投向身后一人。
那人衣着迥异于普通将士,气质沉稳。
长兴侯耿炳文之子——耿璇。
现任神威军北平卫指挥使。
察觉到燕王视线,耿璇立即抱拳,神色凛然:
“殿下不必担忧,神威军所倚仗者,岂止一门火炮?”
朱棣眉梢微挑。
话音未落,耿璇抬手一指远处:
“请燕王殿下观此方向……”
与此同时,朱棣抬眼望向前线战场。
忽然,他低声笑了。
只见那上万陷入混乱的草原骑兵正拼死后撤之际,战场两侧,尘土冲天——
大批战马自斜刺里杀出,蹄声如雷,势不可挡。
铁器从马腹中悄然取出,一声轻叹伴随动作结束。
那沉重之物旋即被掷向人群中央。
“轰!”
巨响撕裂长空。
冲击虽不及火炮猛烈,却有无数碎铁随气流迸射而出。
肉眼难辨的金属碎片划破空气,所及之处皆成死地。
未被震波波及者,若面部遭片刃擦过,亦纷纷坠马倒地。
“撤!”
“快撤!”
北元核心阵列中,惊叫四起,恐慌如潮水蔓延。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草原铁骑,此刻竟以更快的速度四散奔逃。
北平卫士并未追击。
他们立于原地,抬起手中一直紧握的修长器具。
朱棣瞳孔微缩——那是火统。
“砰!砰!砰!”
枪声接连炸响,每一响都带走一条性命。
也速迭儿的部众在硝烟中不断倒下。
“这竟是火统?”
“竟能连射?”
朱棣心中震撼难平。大明军器监,何时已至如此境界?
方才一役,非人力之争,实为装备悬殊所致。
此等差距,早已超出他对冷兵器时代的全部认知。
“并非真正连发。”耿璇低声解释。
“眼下所见,不过是数月来对旧式火器的些许改进。”
“真正出自皇长孙手笔的,尚在深藏。”
提到那位年轻殿下,耿璇目光凝重,仿佛面对神明遗物。
“仅是改良便至此等地步?”燕王喃喃。
“若真将全部构想实现……会如何?”
耿璇眼中忽现炽热光芒,近乎狂态。
“那时,也速迭儿绝无生路。全军覆没,不过定局。”
“你说什么?”朱棣失声。
脑海中浮现那个曾匆匆一面的少年身影。
越想,心越震颤。
“可惜啊……”耿璇语气转沉,“距离复原皇长孙所留之物,仍有万里之遥。”
“工部匠人皆言,此事非一代所能成。”
“需倾尽举国之力。”
“竟需倾尽……大明之力?”燕王低语。
片刻后,他猛然抬头,笑意涌上嘴角。
随即放声大笑,声震旷野。
“经此一战,也速迭儿大概再不敢轻动了吧。”
“这个大汗,怕也没几年好当了。”
耿璇不解其意。
朱棣却已昂首,手掌直指北方天际。
“向北!”
“先定高丽,再呈奏朝廷——北元,必须终结!”
“最后一个问题……”
他环视四周残烟与尸骸。
“那个尚未归来的大侄子,若有一日现身,该如何回应?”
“这个问题,中原王朝,已思索了三千年。”
“让大明的北境从此安宁,不再有战事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