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奸臣？”
“何处奸臣？”
曹敏修听闻燕王之语，竟本能环顾四周！
可帐内众人，皆为燕王亲信。
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刹那之间，他骤然醒悟。
急忙嘶声大喊：“燕……！”
话未出口——
燕王已然起身，居高临下，目光如刃。
“本王所指，自然是你！”
“身为臣属，竟怀谋逆篡国之念！”
“此等大不敬，实乃对君权之亵渎！”
“当诛！”
“本王说的，就是你！”
“身为臣子，不敬祖制君上，兴兵作乱，图谋不轨……”
“本王岂容你这等卑劣之徒，在此妄言惑众？”
“当诛！”
此刻。
曹敏修万万没料到，自己曾设想过数十种应对之策。
最终迎来的，竟是最不可能的一种。
他心头剧震。
但几乎同时，他也立刻明白过来——
燕王此举，分明是要与此前的“李成桂”彻底割席！
反而调转矛头，转而支持高丽王、王褐？
否则——
他又怎会说出“兴兵作乱、图谋不轨”这等话？
不！
突然间，他真正清醒。
什么扶持王褐？绝无可能！真以为这位威名赫赫的燕王会如此仁善？
不过是——
察觉李成桂与王褐已达成短暂同盟，反噬其布局。
燕王心生怨恨，故而掉头扶持王褐，以破僵局！
如此一来——
那自己……
想到此处，曹敏修目光扫过案上人头——那人原是朝中门下侍郎，位同宰相。
平日尊贵无比，权势更在李成桂之上。
可如今，也不过成了王褐与李成桂博弈中的弃子。
而今，自己也将步其后尘，沦为棋子。
只不过——
是燕王朱棣破局所用之子！
“不！燕王！”
这一刻，曹敏修猛然抬头，声嘶力竭，“我懂你之意图，但你以为，只需一个转身，将目标转向王褐，就能继续实现你的野心？”
“绝不可能！”
“无人是愚夫，无人会因你几句话，就押上全家性命！”
“王褐不会，满朝公卿大臣更不会！”
“燕王！大明将士远征至此，数万人马滞留我高丽境内，稍有不慎，便是滔天祸事……王上与将军早已向您承诺，无论何事，必尊大明为上！”
“换言之，您之威仪，已然震慑四方！”
“何不及时罢手，就此抽身离去？”
曹敏修话音落下时，中军大帐内所有将士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燕王听罢，只是轻笑一声，随即缓缓摇头。
“看来本王所料不差，李成桂这一回，倒是真当了一回聪明人。”
“不错，你说得对。以如今大明之势，尔等高丽，唯有一条出路——归顺我大明！”
“无论你们内部如何争斗，结局早已注定！”
曹敏修当即颔首，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燕王果有远见卓识！”
“不！”
谁知燕王猛然冷面相向，方才笑意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杀机。
“本王可不敢称什么远见卓识！”
“因为在你们的算计之中，本王恰恰成了李成桂此次借势利用的棋子。”
“成了被尔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愚蠢藩王，一个徒有虚名的大明废物？”
朱棣逼近曹敏修一步，目光如刀，杀意凛冽。
“你认为，本王能容忍这般奇耻大辱吗？”
“更何况，若在往日，尔等高丽的确不足以入我大明法眼。只要俯首听命，换谁为主，大明原也不屑过问，便是李成桂，亦无不可。”
“但如今……”
燕王垂眸，声音渐沉。
“连我大明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皆已知晓——自那位‘大侄子’现身之日起……”
“一切，早已不同了！”
“此人表面温润如春阳，年少和煦，似有春风拂面之态。”
“可论野心、论谋略……”
话至此处，燕王忽而停顿。
他眼角微动，瞥向一旁的张玉。后者心领神会。
拔刀出鞘，迅疾如电。
曹敏修尚未来得及反应，锋刃已自后背贯入，直透心脏。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意识如潮水退去，眼前陷入无边黑暗。
就在生命即将消逝之际，他耳边仍回荡着燕王最后的话语：
“本王……远远不及啊！”
此时此刻，纵使是他，回想起此前种种，以及刚刚发生、乃至未来或将上演的一切布局，也不由在心底喟然长叹：
“人心诡谲如妖！”
“谋略运转如神！”
“一切，果然尽在其掌控之中！”
……
片刻之后。
“拖出去，照此手法处置，无论是送给李成桂，还是送予王褐，皆可。”
待帐内重归寂静，燕王挥了挥手，淡淡道：“但务必传话到位——”
“本王此来，确为剿灭叛逆，还高丽一片清明太平。”
“凡非反贼者，不论官职高低，本王概不插手其内务！”
“任由其朝堂自行裁决，自清门户。”
“此乃大明燕王，代我大明皇帝之命，对全体高丽朝臣所立之誓约！”
“若愿应允，明日旭日初升前，开城迎降，本王愿亲助尔等诛杀乱臣贼子！”
“另，李成桂驻于城外之半数兵力，若肯归降，可免一死；其余顽抗者，格杀勿论！”
“权当一次警示！”
“若执意不从……”
燕王微微一顿，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所见锦囊密信，语气转为淡漠：
“那便只能请高丽君臣，亲眼见识一番我大明新式火器的威力了。”
“年关将至……”
“正好让高丽百姓也开开眼界——看看这皇城之上，满朝公卿所居之地，绽放出的烟花是何等壮丽。”
“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也算高丽以此盛景，欢迎本王驾临，为天下苍生增添几分年节喜庆。”
......
与此同时。
北平城中。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屋内灯火却明亮如昼。
朱高炽的疑问仍未终结。
“水火相争，父王既是治水之人，亦是灭火之人！”
“只是先生，高炽尚有一事未解。”
此刻，在这位神秘人物的指点之下，朱高炽已大致通晓全局。
关于燕王的应对之策，他也已然明白。
原来局势逆转之间，燕王自有其选择——他可扶李成桂，亦可助王褐。
既然李成桂不愿饮下敬酒，那便只能尝罚酒滋味。
对此，燕王毫无顾忌。
毕竟——
对大明而言，对燕王而言，真正所需者，不过是一个顺从的高丽。至于谁主高丽江山，谁将在王室与将军府之争中胜出。
皆无关紧要！
关键在于，想要成就大事，必须懂得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