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谷联盟的冬储刚结束,广场上还堆着晾晒的兽肉干,老石的咳嗽声就从棚屋深处传了出来。林砚放下手中的弩箭图纸,快步推门进去时,老人正蜷缩在干草堆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白得像陈年的兽骨,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雾。
“老石叔,怎么样?”林砚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却透着一股不祥的冰凉。青藤族的草药师刚离开,留下的草药还在陶罐里冒着热气,可显然没能缓解老人的虚弱。
老石缓缓睁开眼,看到林砚,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枯瘦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别忙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卡鲁走的时候,把部落托付给你;现在,我也该……该把长老的担子交出去了。”
林砚的鼻子一酸,握住他的手:“您别胡说,好好养着,等开春了,我们还一起造新的熔炉。”
“造不了咯……”老石轻轻摇头,目光扫过棚屋角落——那里堆着他打磨了一辈子的石具,从最初的石斧到后来的铁矛尖,每一件都带着岁月的痕迹,“叫……叫老柏和议事会的人来,有些话,得当面说。”
林砚咬了咬牙,转身快步走出棚屋。寒风卷着碎雪吹在脸上,他却没觉得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老石是部落里最年长的工匠,也是看着他从“外来者”一步步走到族长位置的人,教他分辨铁水成色,帮他说服质疑的族人,更像父亲一样护着他。
不多时,老柏、红羽、青叶和三族议事会的长老们都赶来了,挤在狭小的棚屋里,气氛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娅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走进来,看到老石的样子,眼圈瞬间红了,悄悄退到了角落。
老石靠在叠起的兽皮上,精神似乎好了些。他看向老柏,声音虽弱却清晰:“老柏,我走以后,石肤族的长老位置,就交给你。你性子倔,但心是好的,记得多听林砚的,别总揪着老规矩不放。”
老柏红着眼眶点头,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以后部落的事,我多帮衬林砚。”
“还有红羽、青叶。”老石的目光转向两位族长,“岩谷联盟能成,全靠三族一条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想着自己的小算盘,跟着林砚干,准没错。”
红羽攥紧了手里的长弓,声音沙哑:“老石叔,您放心,赤箭族永远和联盟站在一起。”青叶也连连点头,手里的草药包被捏得变了形。
老石的目光最终落在林砚身上,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林砚,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太实诚,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以后当了联盟首领,也别忘了……多为自己想想。”
“我记住了,老石叔。”林砚的声音带着哽咽。
“还有三件事,你一定要记牢。”老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是回光返照,“第一,熔炉是部落的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让熔炉灭了。铁是我们活下去的底气,丢了铁,就丢了命。”
林砚用力点头:“我已经让拓带着族人守着熔炉,日夜不歇,还备了足够的木炭,冬天也能继续炼铁。”
“第二,别信黑岩部落的鬼话。”老石咳了两声,气息更弱了,“他们族长黑莽看着老实,其实最贪,之前和岩锤结盟,就是想吞了我们的铁料。以后要是他们来求和,千万要多留个心眼,防着他们偷袭。”
“我明白,探子每天都在盯着黑岩部落的动静,一旦有异常,立刻会回报。”
“第三,照顾好阿瘸子和娅他们。”老石的目光柔和下来,扫过棚屋外的广场,“部落里的老弱妇孺,是最需要护着的人。你以前做得好,以后也要坚持——让每个人都能活下去,才是族长该做的事。”
林砚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我一定做到,您放心。”
老石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慢慢松开林砚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磨得光滑的铁牌——那是他学打铁时,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小小歪歪扭扭的“石”字。“这个……给你。”他把铁牌递到林砚手里,“拿着它,以后族里的工匠……都会听你的。”
林砚接过铁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烫得他心口发疼。他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老石的眼睛慢慢闭上,抓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胸口的起伏也停止了。
“老石叔!”林砚大喊一声,声音在棚屋里回荡,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娅忍不住哭出了声,老柏别过脸,用袖子擦着眼泪,红羽和青叶也红了眼眶。棚屋外,不知何时围满了族人,阿瘸子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老石昨天教他磨的铁箭尖,眼泪顺着皱纹流下来,砸在铁箭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按照石肤族的规矩,长老去世要停灵三天,让族人吊唁。老石的遗体被放在铺着兽皮的石台上,身上盖着他最喜欢的、绣着铁砧图案的兽皮毯,旁边摆着他打磨的石具和炼铁的工具。族人们排着队,依次走到石台前,放下手里的礼物——有阿瘸子磨的锋利铁箭,有娅缝的兽皮甲,有小石采的野果,还有拓猎来的新鲜兽肉。
黑岩部落的族长黑莽派人送来一块铜斧,说是“哀悼之礼”。林砚看着铜斧上闪烁的光泽,想起老石的嘱托,冷着脸让探子把铜斧收下,却暗中加派了人手守着熔炉和部落入口。果然,当天夜里,黑岩部落的探子就想偷偷潜入熔炉区,被早有准备的拓抓了个正着,当场砍断了一只手,扔回了黑岩部落。
三天后,老石的葬礼在部落西侧的山岗上举行。林砚亲自抬着灵柩,拓、阿力等年轻族人跟在后面,老柏拄着拐杖,走在灵柩旁边,嘴里念着古老的悼词。族人们手里拿着火把,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照亮了通往山岗的路。
下葬时,林砚把那块工匠令牌放进了棺木里,和老石的工具放在一起。“老石叔,您教我的,我都记着。我会守好熔炉,护好族人,不让您失望。”他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躬,每一躬都无比郑重。
葬礼结束后,林砚召集三族议事会,在三足鼎旁举行了权力交接仪式。他把老石的工匠令牌放在鼎上,对着所有族人说道:“老石叔走了,但他的话,我记在心里。从今天起,我正式接过他的担子,统筹三族的工匠和熔炉,继续造铁、造武器,让联盟越来越强。”
老柏走上前,举起手中的石杖:“我以石肤族长老的名义保证,会辅佐林砚族长,守好老石的嘱托,不让熔炉灭,不让族人受欺负。”
“赤箭族支持林砚族长!”红羽举起长弓。
“青藤族支持林砚族长!”青叶握紧了手里的草药包。
族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音震彻山谷。阿瘸子拄着拐杖,带头喊起了“林砚族长”,其他人跟着起哄,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当天晚上,林砚独自坐在熔炉边,看着跳动的火焰,手里攥着老石给的铁牌。火焰映在铁牌上,小小的“石”字仿佛活了过来,让他想起老石教他炼铁时的场景——老人握着他的手,教他分辨铁水的颜色,说“铁要趁热打,人要趁强拼”。
拓端着一碗肉汤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林砚族长,别太难过了。老石叔要是看到我们现在这么强,肯定会开心的。”
林砚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棚屋。阿瘸子正带着几个年轻工匠打磨铁箭,娅在帮他们递工具,小石跑前跑后地送水,一切都和老石在的时候一样。他笑了笑,喝了一口肉汤,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
“拓,明天开始,我们造‘铁盾’。”林砚说道,“老石叔说铁是我们的底气,我们要造更多的铁武器、铁防具,让联盟再也不怕任何敌人。”
拓立刻来了精神:“好!我现在就去通知族人,明天一早就开工!”
看着拓跑远的背影,林砚握紧了手里的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