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很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几乎能在那细腻的肌肤上留下青紫的指痕。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她低垂的眼睫，试图从她眼底最深处挖掘出那个诡异微笑的真相。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窗外单调的雨声和两人之间无声的、紧绷的对峙。那被他强行封存的巨大爪痕照片和陈大帅惊恐淹死的描述，此刻如同两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苏妩被迫仰着脸，承受着他审视的目光。那双水润的眸子在短暂的、仿佛被惊吓到的呆滞后，迅速漫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如同清晨湖面升腾的雾气，瞬间模糊了所有可能的情绪。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无助的蝶翼。
“少帅……”她的声音带着被捏住下巴的痛楚和浓浓的鼻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疼……”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喊了疼。这声呼痛，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委屈，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顾衡心底某个被强行冰封的角落。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丝力道。
就是这一丝松动，给了苏妩喘息和表演的空间。
“陈……陈大帅？”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水汽迅速凝结成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毫无预兆地沿着苍白的面颊滚落下来，滴在顾衡捏着她下巴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我……我不认识他啊……”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辜和被误解的惶恐，“我……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大人物……少帅，你在说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挣脱他手指的钳制，身体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惊惶和无助。睡裙的领口因为挣扎滑落得更低，露出更多昨夜他留下的暧昧痕迹和纤细脆弱的锁骨线条。那痕迹和她此刻梨花带雨、苍白脆弱的脸庞形成强烈的对比，无声地诉说着她昨夜承受的“恐惧”和他给予的“保护”。
“我……我只是……”她的眼泪流得更凶，肩膀微微耸动，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解释，仿佛刚才那个微笑是顾衡最荒谬的臆想，“我只是听周副官说……说那个人……死得很可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说到这里，似乎被那可怕的描述再次吓到，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顾衡胸前的衬衫布料，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带着极度的恐惧传出来：“太……太吓人了……少帅……我怕……”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颤抖如此真实，传递着冰冷的恐惧感。顾衡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衬衫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那力道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般的依赖。
“死了……那样的人……也会那样死掉……”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在梦呓，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才会有这样的……报应……”
最后两个字——“报应”，她说得极轻，如同一声叹息，几乎被淹没在她自己的抽泣声里。但那两个字，却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顾衡翻涌着惊疑的心湖。
报应？
他坚硬如铁的心防，在她汹涌的眼泪、真实的颤抖和那句轻飘飘的“报应”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难道……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诡异弧度，只是她听到恐怖描述时，一种扭曲的、恐惧过度的反应？就像昨夜她面对黑暗时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惧？是她极度敏感脆弱的精神状态下，一种不合常理的下意识表达？
她的恐惧是真实的。她此刻的颤抖和眼泪，做不得假。昨夜她在他怀里崩溃哭泣的模样，也做不得假。
一个能无声无息潜入黑石堡、用爪痕撕裂地面、用气息吓死老兵和陈大帅、将一代枭雄活活吓疯淹死的无形之物？这和一个在他身下颤抖哭泣、连黑暗都惧怕到需要他守夜的柔弱孕妇……如何能联系在一起？
逻辑的铁链在他脑中咔咔作响，似乎要将那荒谬的、将苏妩与这两起离奇死亡事件联系起来的念头彻底绞碎。
顾衡紧绷的身体，在苏妩持续不断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的抽泣声中，一点点松懈下来。那箍着她腰肢的手臂，虽然依旧没有放开，但力道已从禁锢变成了支撑。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也终于彻底松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下颌上被自己捏出的浅浅红痕。
他垂眸，看着怀中哭得几乎脱力、肩膀一抽一抽的人儿，眼底翻涌的惊疑和暴怒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疲惫和无奈的凝重取代。他抬手，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别哭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褪去了方才的冰冷和质问，只剩下一种带着命令口吻的、略显生硬的安抚。他无法完全打消心底那点疑虑的阴影，但此刻她真实的恐惧和脆弱，压倒性地占据了他的感官。
苏妩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显得更加清澈无辜，如同受尽委屈的小鹿。她怯生生地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声地、带着浓重的鼻音确认：“少帅……你……你不凶我了？”
顾衡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她更紧地按回自己怀里，让她湿漉漉的脸颊贴着自己颈侧的皮肤。他宽厚的手掌一下下，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节奏，拍抚着她单薄颤抖的脊背。
“没事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发出，像是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窗外，雨势似乎更大了些，哗哗的雨声冲刷着世界，也试图冲刷掉室内这令人窒息的疑云和恐惧。顾衡抱着怀里渐渐止住哭泣、只剩下细微抽噎的苏妩，目光却越过她乌黑的发顶，投向窗外阴沉的天幕。那目光深不见底，如同深渊。
陈大帅离奇淹死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而她……
顾衡感受着怀中人儿温软的身体和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那刚刚被泪水打湿的衬衫布料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黏腻感。
他闭上眼，将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
没事了？
他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