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的公寓不大，布置得却十分温馨整洁。米色的沙发，铺着软毯的地板，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与她身上相似的清甜香气，与医院里冷硬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顾衡站在玄关处，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视了一圈，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老师，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水。”苏妩有些忙乱地换好拖鞋，又拿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在他脚边——这原本是给她父亲准备的，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谢谢。”顾衡低声道谢，换上了拖鞋。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只是进入了一个普通的工作场所，而非一个单身女性的私人空间。
苏妩快步走进开放式的小厨房，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接水。她能感觉到顾衡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背上，让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手下的动作却尽量保持平稳。
倒好水，她转身，发现顾衡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而是站在客厅中央，目光落在书架上的几张照片上——那是她和父母的合照。
“顾老师，您喝水。”苏妩将水杯递过去。
顾衡回过神，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的轻轻碰触。微凉的玻璃杯壁，温热细腻的指尖，一触即分。
“谢谢。”他低声说，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更衬得屋内安静。
苏妩试图找些话题：“雨好像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呢……”
“嗯。”顾衡应了一声，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看向她，“你一个人住？”
“是的。”苏妩点头，“离医院近一些，上班方便。”
又是一阵沉默。
苏妩觉得这样干站着实在尴尬，眼看快到晚饭时间，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顾老师，您饿不饿？如果您不急着走的话……要不，我简单做点吃的？就当……再次感谢您送我回来。”这次她的邀请自然了许多，带着点主人招待客人的热情。
顾衡看向她，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辨。他沉默了两秒，就在苏妩以为他会再次用“不麻烦”拒绝时，他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你会做饭？”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探究。
苏妩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会一些简单的。可能没顾老师您做得那么好……”她想起上次在父亲家，苏夫人夸过顾衡厨艺不错。
顾衡没有否认，也没有接话。他目光转向她那个小巧但干净的厨房，忽然道：“有什么食材？”
“啊？”苏妩没反应过来。
“我去看看。”顾衡说着，竟自然而然地端着那杯没喝过的水，走向了厨房。
苏妩愣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与她的温馨小厨房格格不入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懵。顾老师……这是要干嘛？
甜甜在脑海里疯狂刷屏：“？？？他要干嘛？视察工作吗？还是要亲自指导你切菜配比？”
顾衡打开冰箱看了看。冰箱里食材不多，但还算新鲜，有鸡蛋、西红柿、青菜、一些瘦肉和冷藏的鲜面条。
“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他关上冰箱门，转过身，看着还愣在客厅的苏妩，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病房下达医嘱，“我来做。”
苏妩彻底惊呆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您来做？”
顾衡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解释道：“雨一时停不了。正好我也没吃晚饭。效率更高。”
这个理由……真是无比顾衡风格。高效，直接，不涉及任何私人情感。
但苏妩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要……在她家厨房做饭？
“那……那我给您打下手！”她连忙走过去，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不知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顾衡没反对，已经开始挽起衬衫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特有的精准和利落感。
他拿出西红柿清洗，苏妩连忙找出鸡蛋。他切西红柿，刀工娴熟，厚薄均匀；苏妩就在旁边笨拙地打蛋，偶尔偷偷瞥一眼他专注的侧脸。
灯光下，他微低着头，长睫垂下，在金丝边眼镜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认真得如同在进行一台精密的手术。冰冷的镜片反射着光芒，却柔和了他脸部过于冷硬的线条。
厨房很小，两个人站在里面，转身都有些困难。空气里弥漫着西红柿的清甜和鸡蛋的香气，偶尔手臂或衣角会不经意地轻轻擦碰。
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苏妩心里漾开细微的涟漪。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混合了食物的烟火气，变得莫名……撩人。
顾衡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动作行云流水，热油、炒蛋、炒西红柿、加水煮开、下面条……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位，没有丝毫多余。
苏妩在一旁看着，渐渐从最初的震惊和手忙脚乱中平静下来，心底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看着这个在医院里高高在上、冷峻禁欲的男人，此刻却在她的厨房里为她……呃，为他们做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西红柿鸡蛋面，这种感觉，太过不真实，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西红柿鸡蛋面就做好了。顾衡甚至还顺手烫了几根青菜作为点缀。
“好了。”他关掉火，声音依旧平淡。
苏妩连忙拿出碗筷，两人将面端到客厅的小餐桌上。
面对面坐下，苏妩看着眼前卖相极佳的面条，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面条煮得软硬适中，西红柿炒出浓郁的汤汁，酸甜可口，鸡蛋嫩滑，味道恰到好处。
“好吃！”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面的顾衡，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赞美，“顾老师，您手艺太好了！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她的夸赞直接而热烈，带着纯粹的满足和惊喜，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脸上因为热气泛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真诚又可爱。
顾衡正低头吃着自己那碗面，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她亮得惊人的目光和毫不吝啬的笑容。
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瞬，像是冰湖表面被阳光照到，泛起极细微的粼光。他很快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平淡：“随便做的。”
但苏妩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筷子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下。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苏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甜意的情绪悄然蔓延开。
她低下头，继续小口地吃着面，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淅淅沥沥，像是温柔的背景音。
小小的公寓里，温暖灯光下，两人安静地吃着面，气氛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平和与……暧昧的暖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