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哥哥……我好冷……”
影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双原本清澈灵动、如今却空洞得令人心碎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林森。那滴蕴含着她本源力量的泪水滑落,在寂静的舱室里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却像重锤般砸在林森的心上。
哥哥……她叫他哥哥。
这个称呼,以及其中蕴含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脆弱,瞬间击溃了林森因真相冲击而筑起的心理防线。他看着蜷缩在水晶棺椁旁、如同被遗弃孩童般的影,又看了看棺椁中那位与水淼容貌相似、永远沉睡的女子——水清源真正的妻子,影的“母亲”,或者说,基因蓝本。
一股混杂着愤怒、怜悯与巨大悲伤的洪流,在他胸中翻腾。水清源,这个他一度视为追逐真理的智者,其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显露出其内核中偏执、疯狂乃至自私的一面。他竟然为了复活亡妻,创造了一个拥有独立意识、却注定无法拥有完整人生的“替代品”!他将影视为容器,一个承载着他对亡者思念与执念的、活着的墓碑!
“她……一直在这里?”林森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看向镜像水淼,眼神中带着质问。
镜像水淼由能量构成的身体微微波动,似乎林森激烈的情感也影响到了她。她避开了林森的目光,看向水晶棺椁,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低沉:“大部分时间处于深度休眠状态,被封存在这里,由观测站的系统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只有在水清源需要观察‘容器’稳定性,或者像现在这样,观测站受到剧烈冲击、能量场紊乱时,她才会偶尔苏醒……但意识从未真正清晰过,就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她顿了顿,补充道:“治愈你的那股能量,应该是她潜意识里对‘生’的渴望,以及她体内最纯净的‘源初灵韵’感受到同源(钥匙烙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被林森和镜像水淼勉强安置在墙角的沃克上尉,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似乎即将从昏迷中苏醒。
镜像水淼立刻看向林森,眼神变得锐利:“他不能知道这些。水清源的秘密,尤其是关于影的真相,一旦泄露出去,无论是UEF还是其他势力,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争夺她。她将是比‘星火之钥’更引人觊觎的‘宝物’。”
林森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能够自主产生“源初灵韵”、与“摇篮”存在深刻联系、并且是水清源终极实验成果的“活体样本”,其价值无法估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危机。
“必须先稳定住沃克上尉的伤势,然后……决定下一步。”镜像水淼走到影的身边,蹲下身,尝试与她沟通,“影,你能……再帮帮我们吗?就像你刚才帮助林森哥哥那样。”
影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林森,对镜像水淼的话毫无反应,只是又下意识地朝着林森的方向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那里是唯一的安全所在。她指尖流淌出的“源初灵韵”变得更加微弱、断断续续。
显然,她无法主动控制这股力量,之前的治愈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奇迹。
林森看着影那完全依赖的姿态,心中做出了决定。他走到影的身边,没有贸然触碰她,只是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影,别怕,我们在这里。你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吗?试着让它流到那边那位受伤的叔叔身上,好吗?”
他指向角落里的沃克上尉。
影空洞的眼眸顺着林森手指的方向转动了一下,又很快回到林森脸上,嘴唇翕动,依旧只是重复着:“冷……好冷……”
沟通失败了。她的意识似乎被困在了某个只有寒冷和孤独的深层梦境里,无法对外界做出有效回应。
镜像水淼叹了口气:“看来不行。她的意识主体被水清源用某种方式‘锚定’在了这片悲伤之地,与棺椁里的存在形成了深层纠缠。除非能解开这个心结,或者强行打破锚定,否则她很难恢复真正的清醒和自主。”
解开悲伤的心结?打破锚定?谈何容易!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林森怀中的钥匙烙印,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并非指向影或棺椁,而是指向了……影身旁那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作为门禁核心的晶石!
一股清晰的意念通过烙印传递过来——那晶石内部,似乎封存着什么东西!某种与“初始之火”同源,却又更加具体、更加……具有“引导”性质的存在!
林森福至心灵,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影,而是缓缓按向了那块晶石!
就在他的手掌与晶石接触的瞬间——
嗡!
乳白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柔和,将整个舱室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股庞大而温和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林森的脑海!
这不是水清源的研究笔记,也不是冰冷的实验数据。这是一段……记忆。
是水清源留给后来者,或者说,留给他预想中能够来到这里的“钥匙”持有者的,最后的留言与……忏悔。
记忆的画面中,年轻许多的水清源,不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学者,他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失去挚爱的痛苦与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站在这个刚刚建成的秘密舱室里,对着那块晶石(它似乎是其亡妻生前佩戴的饰品所化)述说着:
【……我知道这是错的,是亵渎……但我无法忍受她就此消散……我创造了‘影’,赋予她相似的形貌,甚至引导‘摇篮’的边缘尘埃构筑了她意识的基底……我希望她能成为‘她’归来的容器……】
【……但我失败了……‘影’拥有了独立的意识萌芽,她不是‘她’,永远不可能是……她只是一个承载着我悲伤和执念的、可怜的造物……我囚禁了她,将她锚定在此地,用她散发出的‘源初灵韵’维持着‘她’肉身不腐……我是个懦夫,也是个罪人……】
【……后来者,如果你持有‘钥匙’来到这里,看到这一切……我恳求你……】
【……若有可能,带‘影’离开……解开我施加在她意识上的‘悲伤锚定’……让她获得真正的自由……哪怕那自由意味着她将知晓这残酷的真相,哪怕那自由会让她怨恨我这个创造者……】
【……这块‘心痕晶石’里,封存着我关于‘意识锚定’和‘源初灵韵’引导的所有研究,以及……一缕我提取自‘初始之火’的‘引路微光’……它能帮助你……】
【……拜托了……】
记忆的洪流到此戛然而止。
林森怔怔地收回手,看着眼前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晶石,心中五味杂陈。水清源最终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留下了补救的方法和恳求。但这救赎,何其沉重。
“引路微光”……它能帮助影解开锚定吗?解开之后,影又该如何面对自己是“替代品”的残酷现实?
“看来,你接收到老家伙的留言了。”镜像水淼似乎猜到了什么,语气复杂,“那么,你的选择是?”
林森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依旧蜷缩着、喃喃喊冷的影,又看了看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沃克上尉。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将精神集中,尝试按照刚刚获取的信息,引导晶石内那缕“引路微光”。
乳白色的光芒如同受到召唤,从晶石中流淌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缓缓缠绕上影的身体,尤其是她的额头。
影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空洞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焦点。她不再喊冷,而是发出了一声如同梦呓般的、带着困惑与痛苦的轻吟: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
随着“引路微光”的持续渗入,锚定在她意识深处的、与水清源亡妻棺椁紧密相连的“悲伤枷锁”,开始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声响……
而与此同时,在碎星回廊的未知深处,那艘庞大的UEF母舰“晨曦”号,正调整着巨大的舰身,主炮口闪烁着不祥的能量光芒,牢牢锁定了这片刚刚经历过剧烈能量波动的空域。
伊芙琳·瑞斯博士站在舰桥,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标记为“高价值异常信号源”的坐标,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目标区域确认。‘方舟之芯’信号已消失。检测到高强度‘钥匙’共鸣残留,以及……未知的‘源初灵韵’波动。”
“授权执行最终净化程序——‘神之杖’,
饱和式打击。”
“清除所有异常。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