讷亲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充当着最称职的仆人。
他熟练地斟满温热的茶水，轻轻放在两人手边。
又将一碟新切的、水灵灵的果子推到她们面前。
然而，两位娘娘似乎全然忘记了他的存在，只顾着执手相看，互诉衷肠，连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甄嬛掩口打了个哈欠，眼尾带着倦意。
安陵容拉着甄嬛的手站起身：
“好了，夜深了，咱们姐妹今日便歇在一处，好好说说话。”
接连在勤政殿侍疾，安陵容也许久未曾好好歇歇，自然欢喜应允。
两人亲亲热热地相携走向里间的床榻，并肩躺下，锦被下传来她们愉悦的轻笑，继续着未尽的私语。
躺下好一会儿，安陵容忽然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撑起身子，打起床帘，探头向外间望去——
只见讷亲依旧站在原地，双臂环抱在胸前，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竟显出几分被冷落的委屈。
糟糕！
把这人给忘了！
安陵容脸上浮现出讪讪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那个……讷亲，要不……你今晚先回去？明儿再来？”
讷亲还能说什么呢？
只得认命地点点头，转身便欲翻窗而出。
躺在床上的甄嬛忽然探出头来，扬声唤道：
“哎！等等！”
讷亲动作一顿，回头望去。
甄嬛也从床帘探出个脑袋，笑道：
“好弟弟，明儿早上，记得早些过来接我出去。这路我不熟，那么高的宫墙，我可爬不出去。”
讷亲看着这位名义上的“族姐”，又看看床帐后同样眼带笑意的安陵容，只得再次无奈地应承：
“……好。臣明早再来。”
说罢，他身形利落地翻出窗外，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之中。
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安陵容与甄嬛相视一笑，重新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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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甄嬛刚被讷亲接走，安陵容便唤了浮金与寒玉进来梳妆。
铜镜中映出一张素净的脸，她凝神瞧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唇脂。
昨日与甄姐姐商议好的那件事，须得趁热打铁才好。
行至勤政殿内。
她垂首敛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却并未如常立即上前侍奉汤药，而是柔声禀道：
“皇上，惠妃姐姐既已离宫，前往甘露寺清修，臣妾想着……她身边总需有人打点，寺中清苦，一应用度也该有所安排，方显天家恩泽，也不负她为国祈福的诚心。”
雍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并未看她，只从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嗯”字。
安陵容继续道，语气更加恳切：
“再者，甘露寺年久，佛像金身亦有些斑驳。臣妾私心里想着，不如借此机会，拨一笔款项，一来为姐姐打点周全，二来也算为她积些功德，修缮庙宇佛堂，祈求我大清国泰民安，保佑皇上龙体安康。皇上以为如何？”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在雍正听来，安陵容此举，无异于是在为“已死”的沈眉庄秘密治丧。
这完全符合一个“懂事”的皇贵妃应该做的，也是对他的一种隐晦的回应与妥协。
她认了这件事，并且正在妥善处理“后事”。
果然雍正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懂事”和“认命”。
“……准。”
他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不过是走个过场，花点银子买个清净和安心，也彻底了结这桩事。
“臣妾遵旨，定将此事办得妥帖。”安陵容垂下眼帘，又福了一礼。
圣意既准，一切便顺理成章。
一道盖着内务府大印，皇贵妃钤记的手谕迅速下达，一笔数额颇为可观，远超寻常“修缮”所需的银两，被划拨出来。
名义上，这笔钱经由工部、内务府层层审批，名目定为‘修缮甘露寺及供奉用度’。
而实际上，在安陵容的亲自操办下，这笔巨款中的绝大部分，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了路径。
它们没有流向甘露寺，而是化作一张张低调的银票和几箱不易引人注目的金银锞子。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由讷亲的心腹悄然送进了温实初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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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温府，一反往日的清寂，竟透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忙碌与生气。
剪秋坐在自己厢房的窗下，手中虽拿着针线，目光却时常被外面的动静吸引。
一连几日，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工匠模样的人，拿着绳尺丈量院落尺寸，对着屋舍比比划划，低声商议着如何改动，好不热闹。
这动静，是从那日深夜开始的。
她记得清楚，那夜已是万籁俱寂，后门处却传来几声极轻的叩门声。
随后似乎有一台不起眼的小轿被悄无声息地抬了进来，径直送往温实初平日不让闲人打扰的内院。
自那之后，这府里便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
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温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又过了几日，白术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进来，小脸红扑扑的，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扯住剪秋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份雀跃：
“姑姑！姑姑！你猜我昨日夜里去给师傅送东西，瞧见谁了！”
剪秋被他这模样逗笑，放下手中的针线，配合地压低声音问道：
“瞧把你高兴的，谁呀？”
白术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示意剪秋附耳过来，用气音悄悄说道：
“我瞧见我师娘啦！”
“师娘？”剪秋着实吃了一惊。
“嘘——！”
白术急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紧张地左右看看，才小声道，“师傅不许我这么喊的，让我只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叫。”
剪秋会意，也放轻了声音，带着笑意问道：
“温大人这是要娶亲了？是哪家的姑娘？”
白术却摇了摇头，小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
“我不知道。师傅没说。但是……”
他眼睛又亮起来，语气笃定，“但是我看得出来，师傅待那位姑娘特别特别上心！亲自熬药，守在床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我觉得，那肯定就是我未来的师娘，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