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只是一个小伙计，也说不好。但是来的人多了，听到的就多了些。好像听这些人说，契丹人太凶残了，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先奸后杀。他们害怕啊，就提前把寄存的钱物取走，远走高飞。公子——”这时候，小伙计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也要取钱走人？千万不要被朝廷逮着。如果被逮着，又没有替您说话主事的人，会下大牢的。”这个伙计是一个善言谈之人，估计这是职业病。
“为什么？我取自己的钱，为什么会被下大牢？”李凌霄对小伙计的话充满了好奇。
“朝廷表面上似底气十足，声称集结了五十万大军，不惧任何来犯之敌。其实，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坊间更是流言四起。这些取钱的，不是有钱的，就是当官的，都是惜钱惜命的主儿。平民百姓哪有闲钱来这里寄存。公子，不是说您啊。莫怪莫怪。”小伙计似觉得失言，赶忙致歉。
“小哥儿，无妨无妨。我既不是有钱的，更不是当官的。只是一时手头紧，用朋友的劵契应急。”李凌霄笑着解释，打消小伙计的顾虑。
“那就好，就不必担心下大牢了。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官家是不讲道理的。”
“小哥儿，你跟我说道说道，为什么会下大牢啊？”李凌霄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公子，这个时候，朝廷不会让那些有钱人和当官的携款逃之夭夭。一来，是怕人心涣散，从而影响军心不稳，这个仗就没法儿打了。二来，这些有钱人和当官的把钱卷走了，朝廷的军费就要大打折扣。不是说嘛，手里无粮，人心惶惶。没钱打仗，朝廷和皇上就担心，担心龙座不稳，江山不保。管你当官的，有钱的，一律不得携款出京。被逮到便下大牢。”说到此处，小伙计偷偷朝门外指了指，继续说道：“公子，您注意到没有，门口有一些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之人，那些都是朝廷密探。不单单我们这一家被监视，其他柜坊也都被监视着。公子，待会儿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哦。”小伙计的声音压得极低。
“既然不得出京，还被监视，为什么仍有这么多人取钱？取了钱也无法出京啊？”
“当官的，有钱的，哪个没有门路。偷偷买通城门官便是。”
李凌霄不想再问。所谓祸从口出。这个小伙计就是一个话唠，啥都敢说。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他的话就是叛逆之言，下大牢事小，怕要连累家人。他不想害了这个小伙计。
“谢谢小哥儿，你去忙吧。”李凌霄笑着打发小伙计。
“公子，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小伙计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我表兄偷偷告诉我，马上物价飞涨，赶紧多买些粮食和食盐备着。那些当官的和大商贾正在疯了一样囤积这些东西。囤积为了什么？不就是哄抬物价嘛。这些杂碎们，就是在发国难财啊。公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对了，我表兄是朝廷的御林军，我们光屁股、穿开裆裤长大，他从不骗我。”当小伙计说到他表兄时，口气里透着无限自豪。
李凌霄笑了。这个小伙计还真有意思，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便毫无顾忌地透露所谓的秘密。难道是因为称呼他两声“小哥儿”，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小伙计只不过是一个打杂跑腿的底层人，不易被人尊重。李凌霄想来，或许有其中的原因，但应该不尽是。估计他就是一个话唠，嘴里的秘密，不知说与了多少人。
李凌霄也不点破，口中说道：“谢谢小哥儿了！我回家就去赶紧准备。你去忙吧。”
“一定要多准备啊。”那小伙计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李凌霄，嘴里还不忘嘱咐一句。
阿克正在排队等候兑换银两。李凌霄闲来无事，就溜达到了门外。他想看一下，是否有小伙计所说的鬼鬼祟祟之人。
彭峰与尤彩他们见李凌霄走了出来，就围了过来。李凌霄用眼睛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实看到有几个人的目光向他看来。那是一种警惕的目光，游离的目光，更是一种敌视的目光。
“公子，取完了？”彭峰问道。
“没有，兑换的人特别多，阿克在等候。我出来透透气。”李凌霄说道。
就在他们闲聊之时，忽然，街道上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之声，还有呼喝之声。片刻之后，呼喝之声近了，这才听清楚：“闲人闪开了，皇后凤览的牡丹盛开了，要送往皇宫，不可误了时辰。闲人闪开了，皇后凤览的牡丹盛开了，要送往皇宫，不可误了时辰。”随着呼喝之声，马蹄踏击石板路的声音越发清晰。
“快闪开，快闪开，这些太监豪横得紧，千万不要触他们霉头。”
“踩伤倒是小事，被踩死就糟糕了。他们踩死人，白踩。”
“这牡丹真是金贵啊！比人还要金贵。什么世道啊！”
“少说话，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老三，帮帮忙，我的面饼摊自己搬不动。”
“二婶娘，快帮我把那个针线簸箩挪一挪，我没长三只手。”
……
街道上一片杂乱，七嘴八舌，纷纷避让，唯恐避之不及。
远处，已经清晰看到三匹枣红大马疾驰而来，根本无视街道上的行人，横冲直撞，毫无忌惮。当先一人口里大声呼喝着，手里马鞭四下挥舞着。有躲闪不及的路人，直接被马鞭抽中，呼痛不止。
“李大哥，你快看那个孕妇，她走路跌跌撞撞的，根本走不快。”忽然，尤彩惊叫一声。
顺着尤彩手指的方向，李凌霄果然发现一个孕妇，正在腆着大肚子，被一个丫鬟搀扶着，急急向街道的对面行去。与其说是行，倒不如说是被丫鬟半搀半拖着。即便如此，丫鬟根本拖不动，孕妇根本也走不快。但是，此时那三匹枣红大马如脱缰一般，直直向那孕妇与丫鬟飞奔过来。
“要出人命了啊！”忽然一个声音惊恐地喊道，喉咙要撕裂了般。
但是，当先举着马鞭之人根本没有勒住缰绳的意思，而是大声喊着：“妈的，贼婆娘，快闪开，不要命了嘛！耽误了给皇后送花，抄你满门，灭你九族。快闪开！”
“我的亲娘哎，完了，完了，一尸两命啊！”在李凌霄他们身边的一个妇人，不忍直视，直接用手捂住了双眼，嘴里痛苦地叨咕着。
枣红马越来越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突然，那个孕妇或许被丫鬟拉扯的力量大了些，一下子蹲坐在青石板地上，再不能移动分毫。人不能动，但马不会停。此时，距离孕妇较近的人们，已经清晰看到了枣红马鼻孔里喷出的雾气。
就在这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不再拉扯蹲坐在石板地上的孕妇，而是长身而起，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主人的身前，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想着用她那羸弱的娇小身躯，挡住疾驰而来的奔马。这一幕震惊了现场所有人，甚至有人大声喊着：“姑娘，没用的，快闪开。”那声音里带着关切，带着哀伤，带着怜悯。但是，那个丫鬟仍然闭着双眼，张着双臂，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
“忠仆！义仆！视死如归啊！”有人动容地喊道，声音嘶哑了。
马越来越近，只有两丈多的距离就到丫鬟面前，危在旦夕。
“李大哥——”尤彩急切地扭身喊李凌霄。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又于心不忍，想求助李凌霄。但是，当她扭过身来的时候，哪还有李凌霄的踪影。
李凌霄在哪里？他在空中。只见他腾空而起，越过了几个人的头顶，落地之后，再一个纵跃，直直奔向第一匹枣红马。
“好俊的身法！莫不是神仙？”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尤彩看到李凌霄出手了，心急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在她眼里，李凌霄无所不能。这就是一种信任，哪怕盲目，也会义无反顾的无条件信任。
李凌霄没有令尤彩及周遭的人失望。只见他人在空中，如大鹏翱翔，双手探出，直抓枣红马的缰绳。必须止住马的前冲之势，否则，丫鬟与孕妇都会有生命危险。
“找死！敢阻拦官差！”马上之人大喝，挥鞭抽向李凌霄的双手，阻止李凌霄抓马缰。
李凌霄也不答话，反手成抓，一把便抓住了鞭绳。随后，借力一荡，落在马侧，另一只手顺势抓住了马的缰绳。内力灌注双肩、双臂、双手，一只手将马上之人猛得拽了下来，掼在了青石板上；一只手硬生生将枣红马止住。由于用力过猛，枣红马居然马失前蹄，跪在了青石板上。
“好啊——，好大的力气！简直神人啊！”路人齐声喝彩。
“那不是一个书生嘛，怎么那么大的力气？”有人诧异地问询。
有人胡乱解释：“书生怎么了？书生就不会天生神力吗？”
有看出门道来的，喟叹一声：“这个白衣公子身负绝世武功，内力深厚。”
再说后面紧跟的两马。虽然与前马有一丈多的距离，但对于奔马而言，这根本就不是距离。前马刚刚马失前蹄，后面两马就到了。
刚才，路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马身上，没太注意后面两马的骑乘之人。直到此时，人们这才注意到，后面两人都是单手执缰，另外一只手各自环抱着一个精美花盆。花盆用红绸罩住，遮挡住了外面凛冽寒风，避免了花盆内部遭到寒风侵袭。
李凌霄拦住前面奔马，后面两马就收不住了。由于距离太近，直直撞向前马。骑乘之人似乎很在意环抱的花盆，不敢撒手。只得一只手死死抓住缰绳，想勒住疾驰奔马。但是，这谈何容易。奔马前冲之势甚急，惯性极大，没有超绝的力量，根本止不住的。既然勒不住，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撞过去。
马是有灵性的，遇到危险，与人一般，同样会做出应急反应。
只见其中一匹马见到前面的马失蹄，竟然硬生生止住了奔势，前蹄成九十度弯曲，差点跪在地上。这下就苦了马上骑乘之人。只见那人直直向前飞了出去。那人或许有些武功底子，在半空中居然一个侧转身，竟是后背着地，平拍在了青石板路上，一口鲜血如箭矢般，猛然喷了出来。但是，他环抱的花盆居然犹自抱在怀里，没敢撒手。这一摔，委实不轻，肯定会造成内伤。如果伤到肺腑，伤势怕是会更严重。
另外一匹马，居然腾空而起，高度竟然越过了前马的身躯。
“啊——，危险。”一个声音猛得大喊。
确实危险。如果这匹马跃了过去，势必会撞向那丫鬟和孕妇。此刻，她们的危险不但没有解除，而且越发的严重。
说时迟那是快，李凌霄双掌齐出，一招裂碑手，奋力拍向了马的侧腹。力道何其大，竟然把这匹马拍飞了出去。不但将空中的马拍飞了出去，马上之人同样飞了出去。这个人可就惨了，或许他不会任何功夫，直接脸着地，抢了一个满脸花。怀里抱着的花盆摔碎了，红绸布摔破了，里面的大白牡丹花露了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令人目不暇接。
那个丫鬟没有等到马踏，估计心里甚是疑惑。当她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三匹枣红马或趴，或跪，或躺倒，没有了一匹像刚才风驰电掣般的威风。
“夫人，夫人，我们得救了。”忽然，丫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叫着。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惊喜，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小杂种，小杂碎，你惹祸了，惹大祸了。”那个执鞭的男人用马鞭指着李凌霄，声嘶力竭地叫骂着。
他只能色厉内荏地指着，却不敢再对李凌霄马鞭相向。刚才李凌霄显露的功夫和身手，差点吓破了他的胆，再也不敢造次。但是，声势不能落了下风，毕竟他是宫里的人，代表着皇上和皇后。这趟差事，更是皇帝亲自交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