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窗外,不明身份的监视者如同秃鹫,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双面夹击之下,廖奎的决断如同利刃,划开了僵局。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真的把自己交给任何一方。”廖奎的目光扫过核心成员,“苏联人想要原件,美国人想阻止苏联人得到原件,或者干脆毁掉我们。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指向地图上代表苏联势力范围的北方。
“我们要假意接受克格勃的‘保护’。”
陈剑眉头紧锁:“这太冒险了!等于主动钻进狼窝!”
“不是真钻,”廖奎眼神锐利,“是‘假途’。《三十六计》第二十四计,假道伐虢。我们借他苏联的路,不是为了投靠他,而是为了达成我们自己的目的——安全送走真货,同时迷惑美国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动用‘致命武力’。”
他快速在地上用石子划出简略的示意图。
“分兵。A队,诱饵队。由我、老陈,再加上两人,携带一份精心伪造的核文件副本,以及一个看起来重要、里面装着普通工业化学品(从卡车上缴获的)的箱子,乘坐苏联人提供的车辆,大张旗鼓地出发。方向可以是向北,进入更亲苏的区域,也可以是向东,制造我们要去某个特定地点的假象。目的就是吸引所有注意力,让cIA和罗斯戴尔家族的眼线都盯着我们这支‘主力’。”
“b队,真身队。阿杰、小林、阿强、石头,你们四人,化整为零,伪装成当地人或者伤员,携带真正的蚀刻酸和核文件原件,通过何先生安排的‘幽灵’渠道,秘密离开。路线必须绝对保密,连我们自己都不能提前知道全部细节,由何先生的人分段引导。”廖奎看向阿强,“立刻用最高密级联系何先生,请求启动‘幽灵’协议,只运送货物和必要人员,不与我们A队发生任何横向联系。”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计划。A队将成为众失之的,暴露在所有人的枪口下。b队虽然隐秘,但一旦暴露,将毫无还手之力。
“我跟你去A队。”陈剑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去。”阿杰沉声道,狙击手在诱敌任务中能发挥关键作用。
“不,”廖奎否决了阿杰,“你的任务更重。b队需要最强的隐匿和应变能力,保护真货安全抵达,你和老陈(指陈剑,这里可能需要明确,通常阿杰是狙击手,更适合b队隐匿行动,但剧情需要陈剑在A队)…阿杰,你负责b队的路线安全和最终决断。小林负责医疗和掩护,阿强负责通讯和技术,石头…尽量恢复,提供支援。”
他重新调整了分工,确保两队都有核心战力。
计划雏形已定,下一步,就是与虎谋皮。
通过萨利赫长老留下的隐秘联系方式,廖奎发出了同意接触的信号。几个小时后,在安全屋附近一个废弃的葡萄园晾房里,廖奎见到了代号“乌鸦”的苏联特工。
“乌鸦”人如其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外套,身材瘦高,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看人时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他身边只带了一个看起来像司机兼保镖的壮汉。
“廖先生,很高兴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乌鸦”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用词准确,他伸出手,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
廖奎与他握了握手,感觉对方的手掌干燥而有力。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疲惫、后怕以及一丝对强大势力庇护的渴望。
“乌鸦先生,你们的条件很诱人,我们确实需要一条生路。”廖奎语气沉重,“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顾虑。毕竟,这份证据牵扯太大,我们不得不谨慎。”
他表现出适当的“犹豫”:“我们内部还有分歧,有些人担心……担心交出原件后,我们的价值就消失了。而且,美国人的威胁就在眼前,第六舰队……”
“这一点请放心,”“乌鸦”澹澹一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自信,“只要你们在我们的保护下,美国人不敢轻举妄动。至于价值……廖先生,我们看重的是长远合作,而不仅仅是那份文件。每月五吨蚀刻酸,就是我们的诚意。”
廖奎顺势提出要求:“为了安抚内部,也为了确保转移过程的安全,我希望路线和具体行动计划,我们能有一定的参与权。毕竟,我们对本地的情况更熟悉一些,也不希望转移过程出现任何‘意外’。”他特意在“意外”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暗示对苏联人也并非完全信任。
“乌鸦”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廖奎,似乎在衡量他的真实意图。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可以理解。我们会提供车辆和外围安保,具体的转移路线和方式,可以共同商定。但是,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没问题,”廖奎点头,“我们会尽快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方向……我认为向北比较稳妥,远离美国人和以色列的直接影响范围。”
“很合理的判断。”“乌鸦”表示同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双方达成了表面的一致。廖奎带着“初步合作”的成果返回安全屋,而“乌鸦”则相信这条大鱼已经即将入网。
一场名为“保护”,实为“假途伐虢”的惊险戏码,就此拉开帷幕。A队将扛起诱饵的重担,走向明处的危险,而真正的希望,则寄托在b队悄无声息的暗渡陈仓之上。
两辆覆盖着厚重篷布的苏制吉尔卡车,在黎巴嫩北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轮卷起干燥的黄土,如同拖曳着两条昏黄的尾巴。这就是“乌鸦”提供的“保护性转移”,A队全体——廖奎、陈剑、阿杰以及一名自愿加入充当护卫的贝都因战士(出于对萨利赫长老的忠诚和对背叛者的弥补),此刻就挤在第二辆卡车的车厢里。
车厢内光线昏暗,闷热异常。除了他们,还有两名面无表情、配戴着马卡洛夫手枪的“乌鸦”下属,名义上是护送,实则监视。引擎的轰鸣和车身的摇晃,构成了行程中不变的背景音。
廖奎靠坐在一个弹药箱旁,闭目养神,但感知场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探查着周围的一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除了这两辆卡车,还有不止一方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陈剑压低声音,用几乎不可闻的气流说道:“后面五百米,那辆灰色的轿车,跟了快一个小时了,换过两次车牌。”
廖奎微微点头,没有睁眼。这在他的预料之中,cIA或者罗斯戴尔家族的人,绝不会让他们如此“顺利”地投入苏联的怀抱。
就在这时,一直利用篷布缝隙观察外界的阿杰,突然用特定的节奏轻轻敲击了一下车厢板。那是代表“发现远程监视”的暗号。
廖奎和陈剑顺着阿杰示意的方向,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在远处一个光秃秃的山丘顶端,午后的阳光在某个点上反射出极其微弱的闪光,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是苏联人的点,他们的人主要在车队前后。也不像叙利亚人的观察所风格。”阿杰的声音如同耳语,带着狙击手特有的冷静判断,“那个位置和伪装方式……更偏向摩萨德,或者cIA的精锐野外观察组。”
摩萨德!以色列情报机构的介入,让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是因为他们冲击边境哨卡?还是罗斯戴尔家族与摩萨德也有某种勾连?或者,仅仅是美国人借用了以色列的通道?
迷雾,愈发浓重。
中途在一处荒废的修道院遗址短暂休息时,廖奎主动走向负责他们这辆卡车的苏联小头目,一个名叫瓦西里的壮硕男人。廖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递过去一支烟。
“瓦西里同志,这一路……似乎不太平静。”廖奎点燃烟,深吸一口,目光扫过周围寂静的山峦,“我总感觉,有些不该出现的眼睛在盯着我们。美国人……他们真的会坐视我们抵达安全地带吗?”
瓦西里接过烟,粗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廖先生,既然选择了合作,就要相信我们的能力。”他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带着苏式特有的强硬与自信,“任何试图阻碍我们行动的势力,都会付出代价。你们现在受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保护。”
这话听起来底气十足,但廖奎却敏锐地捕捉到,瓦西里在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并且他手下的其他人员,在休息时也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制高点。这说明,他们同样感受到了压力,并且对所谓的“保护”并非百分百自信。
这次试探,让廖奎心中更有底了。苏联人并非全知全能,他们也在忌惮,这正好给了A队操作的空间。
当夜,车队在一个早已废弃、据说曾是法国殖民时期驿站的大院里停驻过夜。院子里残垣断壁,勉强能提供遮蔽。苏联人在院子内外设置了岗哨,气氛依旧紧张。
借着夜色的掩护和苏联岗哨主要对外防御的间隙,廖奎和陈剑假借检查车辆,凑到了卡车引擎盖旁,低声进行着最后的谋划。远处,阿杰则如同融入了阴影的石像,警惕地监视着可能靠近的耳朵。
“不能再等了,”廖奎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明天中午之前,我们就会进入苏联人控制的核心区域,到时候再想脱身就难如登天。”
陈剑点头,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引擎盖上快速划动:“必须制造混乱。我观察过,前面大约二十公里,会经过一个三岔路口,靠近一个巴勒斯坦难民营,那里情况复杂,是机会。”
“b队那边,何先生的‘幽灵’渠道已经启动第一阶段。”廖奎低语,“他们会在明天凌晨,伪装成国际医疗组织的志愿者,乘坐一辆运送药品的车辆离开贝卡谷地,方向是南部的西顿港。这是阿强刚刚用一次性密码接收到的信息。”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三岔路口,把水搅浑,吸引所有火力,为b队争取至少十二个小时的窗口期。”陈剑眼中闪过狠色,“然后,我们各自分散,按照备用方案,自行前往第三汇合点——塞浦路斯。”
计划的核心就是利用A队作为最耀眼的靶子,在预定的时间地点,主动引爆危机,将追踪者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为真正携带“货物”的b队创造悄无声息离开的机会。
“通知阿杰和那位贝都因兄弟,检查装备,做好准备。明天,我们将不再是诱饵,”廖奎的目光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我们将是点燃这片荒原的……烽火!”
迷雾依旧重重,但前进的方向已然确定。假途伐虢的最终阶段,即将在这黎巴嫩北部的荒凉公路上,以最激烈的方式上演。